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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第5/5页)
诘问,只是饮了口新端来的茶。 茶香的清润之余还留着微甜的果香气,比起往日的更为解渴。邱非召来职守在旁的宫女,对方笑言,正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五月燥热,容易积郁,遂在里头掺了些新酿的梅子饮。邱非手指撵在窄小的杯身,指腹无意识轻点了两下杯沿,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也不评判这番改动是否称心合意,只是亲自走下龙椅,将那些跪拜的老臣躬身扶起,继续议事。 嘉世皇朝祖训上便写道,帝后新婚后七日需同吃共寝以示恩泽,然而这则组训并未刻入法理条例,因此对历任皇帝都无太多约束力。午时正一刻,邱非挥袖遣散重臣,摆驾内廷。坤宁宫梁柱之上盘着龙凤勾缠的红木石雕,梁柱之下立着一排等候于此的侍女,正中站着低头敛眉的君后。 邱非走过时乔一帆才抬起头,而后用他平和又煽情的睫毛扑过那对瞳孔,缓缓勾出笑:“......皇上,午膳已备好。” 这笑有些谨小慎微的惊喜意味,就好似他认定自己不得圣心,于是忐忑地等了他许久。邱非不大喜欢这副模样,实则他已从许多地坤身上看到过这种卑懦的颜色,但放到他昨晚这位...这位,被他咬到腺体最深处却仍然只是恪尽职守边喘边叫,半滴眼泪或者半点不虞神色也无的新妻身上,便显得有些突兀。如果邱非此刻要问,那么乔一帆多半会笑着回,这是近乡情更怯——然而兴欣的小侯爷来嘉世有什么乡可近,他是决计不会说的。邱非做质子时,乔一帆的百般照拂也并非是为了挟恩图报,遵从兴欣皇族的旨意嫁来嘉世也不尽然是想再续一段前缘也算不上的稀薄缘分。邱非想必都不记得,当年兴欣皇宫沸反盈天的国子监同侪中还有一位乔世子,镇国将军兼外姓王爷的嫡三子,同国子监其余武将或皇胄相比并不足够出挑,但从不陷入无谓的纷争,全院上下连带着教书先生都对他生不出微词。兴许叶修真是对他们俩都足够了解,才凭空指派这两人去维系一段姻亲。 食不言,寝不语,皇帝一道菜至多吃三口便换,乔一帆端坐身侧替他布菜。餐食撤下去后,两人用巾帕净手,邱非这才缓缓开口:“今日端到御书房的茶,听说是你的手笔。” “不敢居功,梅子是遣御膳房司制所做,妾不过出了一句话的工夫。” 邱非将胰子放到一旁,十指埋进盥盆中,右手食指凸起的关节处有几处红痕:“味道还不错,嬷嬷告诉过你朕嗜甜?” “并未,是陛下昨晚净口前在果盘里拾了一块枣糕,臣妾才有此想。若是喜欢,我这几日再送。”乔一帆盯着那块破皮红肿的肌肤,伤口并不深,只是布在这样玉石形制的手指上难免刺眼:“您的手是否需要上药?近日炎热,不利于养皮外伤。” “没什么喜不喜欢,嗜好不可纵,喝个一两次也就够了。” 邱非微顿,而后又用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阐述道:“小伤,昨日在床榻被立柱的纹路划了一下。” 多半是邱非将自己推倒在塌那一次受的伤,乔一帆也愣住片刻,而后小声道:“好,您多注意身体。” “你也是,昨日看你睡得不好,可以找御医看看身子,”邱非想到今日满座都很合心意的膳食,又补充说,“......不必将太多心思放在我这里。” 巾帕在手指里碾过,被勾出扭曲的褶皱弧度,乔一帆将帕丢进盥盆,由随身宫女将它们端下去,而后抬起头,难得多说了几句:“这哪里算是‘太多’,一两句话的事。即使不做夫妻,只论君臣,忠君之事也是臣子应当做的。陛下若是不愿每日饮同样的茶,吃相似的膳食,我可以换些口味。” “兴欣饮食偏甜口,你倒是留着许多花样。” 乔一帆抿嘴笑着默认,两颊各自凹出不甚明显的窝,呼吸声带着胸腔震动的声响仿佛一声软绵绵的“嗯”。 “你想做臣,你学过什么治国方略?” “四书五经,《通鉴》,《贞观政要》,还有些六韬和经筵日讲一类的。”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乔一帆不仅是后宫人士,更来自异国,却仍然像报菜名似的坦诚相告,这些书全是他在国子监所学,分化为地坤后公学便不能再上了,只剩下些闺中戒律和礼仪——自从接到备嫁的消息,私底下他倒是又拘在深院里,趁着学习嘉世礼仪与历史沿革的工夫偷学了点军事与水利理论。教他军事政法的先生满脸惋惜地在下了课后以袖掩面,盯着自己这位学生怅然道:“你若是天乾,若是天乾......往后继承王爷的爵位——就是凭着功勋自封将军,也是指日可待。” 乔一帆便端坐在书案上:“先生说笑了,属实谬赞。” 乔一帆不习惯做最拔尖的那个,却不能做拉胯的那一个,因此凡事无论喜恶都能挣得个中流往前的位置,无论是武斗抑或文术。理所当然的,如今做了皇后,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将这份职务做的太差。这份诡异的执拗让他显得并不如初见那样单薄可欺,邱非盯他半晌,没有直言,只是道:“改日下了朝,我再来你这里坐一会。” 乔一帆行礼恭送他出门:“臣妾荣幸之至。” 这日起,乔一帆变成了妃不妃、臣不臣的存在,起居注上却再无帝王留宿坤宁的记录,只是偶尔邱非仍会在晌午时分摆驾赴宴。乔一帆每日都贴心备了菜肴,道道应着时令,却日日不重样,偶尔还有些新奇的食补方子,邱非见了内心惊奇,只是表面却不动声色,照旧饮三口、夹三筷,偶尔也带着外廷的事物问询乔一帆,自然是隐去了关键名姓的,因此提问便显得隐晦,乔一帆不能也不敢对答如流,却也会耐心聆听,时不时问上一句,两人顶着糕点小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距离上仍然坐的是圆桌正对最遥远的两个位置,不似寻常夫妻亲近,乔一帆对此却已很是满意。 内廷宫人看得分明,私底下便道前些日子大婚之夜不过是在应付兴欣使臣,咱们陛下可没有将心思放到一个外来的宫妇头上,又终于开了荤,有些侍女的心思便活络起来。逢君王莅临,偶尔便有簪了鲜花涂着蔻丹的宫女顶着袅娜的小腰腾转而来,将端茶倒水的琐事做得万种风情,却只是将媚眼抛给了瞎子,邱非懒得施舍一个眼光,反而是乔一帆笑盈盈地注视着这群不服管教的仆从,表面仍然和风细雨,私底下敲打了一番,又将坤宁宫的侍从换了小半,余下些心思简单的,以诚相待,内廷的莺莺燕燕才终于消停一些,至少不会再在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面前做动作。私底下又如何,乔一帆满不在乎,也不愿多想,反正内廷仍旧只有他一位宫妇,起居注上也无任何帝王留宿的摘录——新朝初建,邱非忙得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用,什么旖旎心思都给无尽的奏折淹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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