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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风起露城－

    自赦生有记忆起，吞佛就已经在魔界了。

    或许是因为难得一见幼儿的新奇，又或许是因为赦生异于常人的乖巧，那时吞佛经常来看他，于是他便也喊吞佛兄长，吞佛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惹得螣邪郎大为不满。

    母亲九祸虽然对赦生疼爱有加，但邪族女王本就事务繁忙，魔界又常年与道境开战，很多时候都顾及不到他；父亲玄影身体不好，时常缠绵病榻；魔界的王族中人并不算多，与赦生年龄相仿的更是寥寥无几……偌大的皇宫里，竟找不出几个合适的玩伴。

    赦生年纪尚小，宫里的人没有胆子随便放他出去，螣邪郎也对这个年幼的弟弟宝贝得不得了，偶尔赦生得了许可出去转转，也总是有一群人在身边紧紧跟着，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于是赦生想到了一个人。

    有时是吞佛来看他，有时是他去找吞佛，还不及吞佛胸口高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地问能不能带他出去玩。

    面对赦生毫无防备的亲近，吞佛挑了挑眉，表情严肃起来。

    “汝生在王室，更该有些防人之心。不怕吾是坏人吗？”

    小团子无辜地摇摇头。

    吞佛感到有些无奈：“就算吾不是，但在宫外，即使是吾也无法保证汝的安全。”

    不知赦生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看起来有些懵懂，大概明白自己被拒绝了，但也没有哭闹，只是攥住吞佛的衣袖轻轻晃动，仰起头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其实这个要求对吞佛来说并不难，就是麻烦了一点，只看他愿不愿意松口。

    那时的吞佛虽然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终究也只是个少年，后来赦生长大了些，又央求过几次，他终于被那饱含期待的目光注视得受不了，鬼使神差地就同意了。

    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起初螣邪郎很生气，为此差点和吞佛大打出手，末了又好好地教育了小弟一通，可惜教育到一半，螣邪郎看着赦生那有点委屈又有点倔强的表情，终究没忍心再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吞佛又一次带赦生出宫游玩，螣邪郎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去了。

    对于赦生来说，这一天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找了家食肆用餐，那些小吃和饭菜远不如宫里来的精致，却别有一番滋味。

    第一次在宫外用膳的时候，其实赦生是不太适应的，他在宫里待久了，又还是个小孩子，成天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难免有些娇气。吞佛对心思单纯的赦生总会更有耐心一些，同意带他出来也是出于对年幼同胞的怜爱，却并没有惯着他的打算。

    菜都端上了桌，吞佛夹了一筷子：“不尝尝吗，味道还不错。”

    赦生扒了几口，没说话。

    “不吃饭就长不高，到时候汝兄长又该说汝了。”

    赦生闷闷地应了声：“才不要听他的。”

    “那要回去吗？”

    赦生又摇摇头。

    吞佛笑了笑，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没有再劝，只慢条斯理地吃起了自己的那份。吞佛不是王室之人，举手投足间却总有种贵气，在这民间的小店里吃顿饭也能吃得优雅万分。

    整个过程里赦生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也不觉得不自在，吃完了又掏出帕子仔细拭干净，才再次开口道：“赦生这样要我如何敢再带你出来呢？你饿着肚子，对身体不好，我也会很内疚，你的父母、兄长若是知道了，又会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到那时我只好少去见你，免得让你一直记挂着出宫去玩。”

    赦生听了吞佛这半真半假的话，心里有些着急，唯恐他因为自己受罚，但先前自己作出那样一副不情愿的姿态，现在又有些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急切。

    他咬着嘴唇，低下头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了筷子。吞佛在边上看得一阵好笑——小小年纪就这么别扭了么？

    但也很有意思。

    飘远的思绪被螣邪郎的声音拉回。

    “喂，吞佛，你要带小鬼去什么地方？”

    定了定神，吞佛的目光掠过发问的人，而后对上了赦生的灼灼目光。

    “赦生，今天去集市看看如何？”

    仰起的小脑袋轻点两下，吞佛不由顺手揉了揉。

    无论在哪里，集市向来都是烟火气最浓的地方。赦生对那些在宫里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很好奇，却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一点不会吵闹。螣邪郎牵着赦生的手，嘟囔了一句：“小鬼一点也不像本大爷，怎么总是这么沉默？”吞佛没有接话，他倒是觉得赦生这样就挺好的。

    天色渐晚，吞佛带着他们拐到了一家卖灯笼的铺子。赦生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绘有小兽的灯笼，那图案不算太逼真，但非常可爱，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狗。螣邪郎边付了钱将灯笼拿给赦生边撇撇嘴道：“小鬼，我看还是兔子比较适合你。”

    至于为什么突然想到要买灯笼，吞佛神秘兮兮地不肯回答，等到回了宫才揭晓谜底——

    “今日中秋，魔界多是赏月庆祝，魔界之外的人还会在晚上挂起灯笼，这叫‘燃灯以助月色’。”

    螣邪郎“切”了一声，对他很不屑。

    吞佛把自己的那盏挂上檐角，螣邪郎看出赦生的跃跃欲试，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儿：“小鬼这么矮，够得着么？”

    不知是什么原因，赦生确实一直比同龄人瘦小一些，这也就成了除尖耳之外螣邪郎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赦生刚想反驳点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失重——是吞佛把他抱了起来，又将那盏灯笼递到他手里。

    “汝何必故意激他。”

    那是吞佛第一次抱他。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赦生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在那个怀抱里温暖而安心的感觉。

    2－所谓异端－

    转眼间，赦生已到了习武的年纪。

    赦生对习武之事相当热衷，他虽不若吞佛般天赋异禀，但也算武骨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一颗执着的心，九祸对他寄予厚望，常常会讲战神的故事来激励他。

    然而赦生的心底一直有个朦胧的念头，比起虚无缥缈的称号、不知身处何方的战神，他更愿意将目光投注于眼前之人。

    随着年岁渐长，赦生已经知道了吞佛很受母后九祸信任，但并非他的“兄长”；偶尔他会听到一些关于吞佛身世的议论，于是他又知道了原来吞佛也是个“异端”。

    异端。

    魔界向来排外，喜欢强调魔界的正统纯血，其中尤以赦生和吞佛所在的第二殿为甚。

    类似的议论赦生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因为他没有鬼族所独有的尖耳，以及王室中有关他父母的一些传闻，不少人明里暗里地说过些不太好听的话。

    他可以搬出身份让人闭嘴，螣邪郎也为此出手整治过数次，但不再说出口并不代表着那些偏见和嘲讽不存在，而那些言语所造成的伤害也要靠自己去慢慢消化。

    就像赦生早已暗自发誓会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比任何有尖耳的纯血鬼族差，吞佛究竟是不是魔界的人他并没有多么在意，他只知道吞佛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