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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监护人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匆忙又混乱，夹杂着暴雨的泥泞、威尔的犹疑和精灵的泪。

    精灵没精打采地窝在床上，看着黑魔法师在火炉边忙前忙后，熬制着一锅药汤。

    游侠死去后的混乱大概可以归纳为:威尔得知了精灵的种族、黑魔法师拉住了向前冲的精灵、精灵哭着甩开了黑魔法师冲进暴雨中、黑魔法师和威尔两人顶着暴雨追上精灵，以及最后，拒绝了黑魔法师避雨罩的精灵发烧了。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但三人结结实实地淋了一场，鞋靴沾满了泥巴——用清洁咒也无济于事，因为回去的路上还会溅到。

    于是精灵只能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尽管黑魔法师掏出了他最好的魔法毛毯，他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来，把这个喝下去。”黑魔法师捧着一小碗棕色的药汁来到精灵身边。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精灵倔强地直视着黑魔法师。

    “先不谈这个，把药喝了。”

    “纳莱杀人是不对，他只是被人类伤害太深了。”

    黑魔法师放下药碗，面无表情地望着缩在被子里还要跟他辩论的精灵:“继续说下去。”

    精灵的声音小了一些:“纳莱也是受害者，他只是将报复的对象从那群人类扩大到了整个人类。就像受过伤的鸟，攻击性总会更强，神经也更敏感，这不能全怪他。”

    “那你打算怎么做，在他杀了那么多人、被当地的八阶领主盯上以后？”

    精灵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劝他返回森林，先在森林养伤，远离人类，再找几个性格温和的同类跟在他身边，抚平他的心伤。”

    “很理想化的答案，”黑魔法师点了点头，“但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点，你的警惕性太低。威尔跟在我们身边那么久，跑前跑后，你以为他是为了魔药或者纯水才跟着我们吗？别忘了刚遇到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精灵思考了一会才回道:“领主要掌握所有魔法师的目的和行为，为了揪出犯罪的那个人。”

    “是啊，威尔是领主的眼与耳，他已经如此坦诚，你却还想从他的眼皮底下带走纳莱，你有没有想过八阶领主的震怒，是你能够承受住的吗？”

    精灵带着些委屈，望着黑魔法师，后者断然拒绝:“我是十阶，我能打得过，但和一个领主为敌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第二点，你的大局观过于薄弱——你的德鲁伊老师要受罚。”

    精灵气急:“我自己做的事情，关那根老木头什么事？！”

    “他没把你教好。”

    精灵忍了又忍，一忍再忍，终于按捺下想揍黑魔法师一拳的冲动。他尽量语调平缓自以为地质问道:“就算他没教好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魔法师歪了歪头:“年纪不大，忘性这么大吗？”

    “你——”

    “上午我说了，我是你的监护人。”

    精灵的心头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都把我睡了，现在来装父子？！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吗？”

    黑魔法师的表情裂开了。半晌，他艰难地回应道:“禁止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类——没经过我的同意，禁止看任何人类。”

    精灵别过头哼了一声，显得很不服气。

    “达索尼思……没跟你说过监护者的事情吗？”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精灵重新看向了黑魔法师。

    黑魔法师叹了一口气:“无知是福。”

    “……”

    “不知道也没关系。省略掉起因和经过，结果就是这样。”

    “我是你的监护人，有权限制你的行为，你向自然女神告状也不管用。”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是你爹，你必须听我的。”

    精灵睁大眼睛，与黑魔法师对视片刻，还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你果然是背德文学爱好者。”

    黑魔法师有一种冲动，他想现在就冲进原初之森，拽住那只德鲁伊的衣领子，罚他去沼泽地做一百年的看守，再冲进精灵神殿，抓住达索尼思的肩膀，声泪俱下地控诉他的便宜弟弟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精神伤害。

    当了八十多年半神的费尔曼提切斯，被熊孩子欺负得想哭。

    “说回大局观，”他音线颤抖地说道，“现在和人类继续交恶，不利于精灵族的未来。”

    “旧日的王朝十去七八，新生的女王状态不稳，只有新生的祭司勉力维持。人类方兴未艾，八九阶的战力稳步增长，反观精灵，生命神树重创后一直未能恢复，果子结得也少，青黄不接。兽人们还在草原虎视眈眈，如果这个时候精灵族在人类手里落下把柄——”

    “——就说是我一只精灵干的。”

    “但你永远都不可能彻底脱离，就算你再如何与你过去的身份决裂，只要你走到台前，他人仍然会想起你是原初森林的三王子。”

    精灵的目光像被烫到了一般惊惶，他不自觉地缩起身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

    精灵又沉默了一会。“我真的不知道监护人的事情。”他小声解释道。

    “我相信。”黑魔法师重新端起药碗，“先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好。”

    在他们楼下，威尔端详着手中的水滴型耳坠，若有所思，身前的书桌上放着几张写满笔记的羊皮纸。

    “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