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1/1页)

    是虞辞，是虞辞在吻楚和晏，但是虞辞还在说：“楚和晏是不会跟虞辞接吻的。”

    “所以，”虞辞亲了亲楚和晏的嘴唇和耳廓，他的嘴唇很热，贴在楚和晏的耳边，显得声音都在发烫，从外听道滑进他的身体，抵达心脏的时候变得干涩，摩擦得很疼，因为虞辞轻声说——“所以，你是楚颂。”

    “楚和晏只是把虞辞当做弟弟，”虞辞伸手抚摸过楚和晏的喉结，又说，“所以，你是楚颂。”

    “虞……”楚和晏只能从嗓音里低低地唤道，但这单个字节，别说是劝阻虞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何意义。

    像是条件反射的喃喃。

    “楚和晏已经死了。”虞辞虞辞压低腰，嗓音因为疼痛泄出颤音，但他依旧说完了后面的话——“现在的你，只能是楚颂。”

    虞辞的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像是一团雾，隔着空气，分明没什么重量，但每说出一个字，都像在用力挥拳，最后，每一拳都精准落在楚和晏的脸上。

    打得他目眩头昏，像是一只不值得同情的行窃者。

    可虞辞傻乎乎的，揍人也不知道拿个工具，赤手空拳的，难道不疼吗？

    楚和晏心疼又无可奈何，他不值得虞辞这样做，但他必须要让虞辞停下。

    “虞辞，别做这种恶心的事情。”

    楚和晏听见自己这样说。

    这话一出，虞辞立刻停止了动作。

    几秒后，楚和晏只听见门轻轻地关上，仿佛连力度都倾诉着失望。

    楚和晏对虞辞的喜欢，是从日月累积、不明所以的汹涌中的恍然大悟。

    父亲去世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虞辞的情感，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单纯简单。

    这是他在发现虞辞要搬走他们过去的家，在意识到虞辞会“离开”自己时，某种掩藏在亲情下的欲望，陡然从无由来的愤怒与茫然的裂缝中暴露，被他眼疾手快地揪出来。他对虞辞拥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不是一件物品归属权的拉扯，而是虞辞和楚和晏，无论是在户口登记还是房产证明诸如此类的表格中，他们的名字都应该贴着彼此，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

    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候，虞辞可以看书，他可以躺在虞辞身边，虞辞可以无视自己，他也能行驶搅动空气的权利，嚷嚷着无聊，从而吸引虞辞的注意力，虞辞可以不理他，但是虞辞不能嫌他烦去找别人。

    楚和晏才发现自己是这么蛮不讲理。

    于是，他缠着虞辞，要跟虞辞一起住。尽管他没有太多时间休假，但一定要把虞辞的房子到处充斥他的存在，小到一朵花，大到每次临别前的拥抱和惦记。

    他缠着虞辞，自私地希望，虞辞也会有这种想法。

    他成功了，发现虞辞的心意后，楚和晏第一反应是欣喜，多难得才会有两情相悦这种可遇不可求之事，这个概率如此低，令人觉得是一场自己自编自演的美好梦境，随机，他又从这溺毙的美梦里醒来。

    他不能说。

    彼时的他已经知道了联盟的计划，他知道未来迎接他们的，并非美好生活的康庄大路。

    这就好比登山。但是他连最开始的期待都没有办法满足对方，他连令人向往的美好都无法描绘，就已经一步跨入山下的深渊里了。

    他不能让虞辞因他出事。

    他像一只丑陋的、自卑的流浪狗。

    如今，流浪狗躺在别人的家里，取代原住民占据温暖床铺，把没敢吃完的骨头藏在肚皮下，他试图理直气壮，可还是忍不住低下头，为自己的占有感到羞愧。

    新星历128年，联盟第一研究所，伊恩·威廉姆斯私人实验室。

    楚和晏躺在手术台上，亲身经历到了小虞辞如出一辙的痛.

    楚和晏咬着牙忍着，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他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两半，一半装的是楚和晏的愧疚，另一半，则是对未来将会取代他、占领他的过去，代替楚和晏这个身份，走过楚和晏无法预想的未来……林林总总，都是对那个新人类的嫉妒。

    他自知这样好没意思，结局是他自己选的，现在拼命设想，心生再多的酸楚，也不过是多此一举，自寻苦恼。

    他创造了楚颂，又想成为独一无二的楚和晏。

    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他对未来的自己满是妒意，他羡慕那个人，羡慕他能陪伴虞辞，度过比他更久的……将来。

    这是楚和晏连想都不敢想的词。

    彼时的楚和晏将楚颂视作鸠占鹊巢的可恶杜鹃，却不曾想，跟随印记在杜鹃幼鸟孵化出蛋时，不仅会使幼鸟产生依赖，也会让被寄宿的宿主产生错误印记，从而视自己原生的孩子为外来者。

    楚和晏，或许会被顶替，成为被抛的那一个。

    “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伊恩看见楚和晏凝结的眉心，令仪器停下，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伊恩就算再迟钝，不喜察言观色，也注意到了楚和晏的情绪波动。

    “伊恩，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没什么，”楚和晏在回复伊恩的时候，似乎把心割掉了，于是，他才能淡然地笑着，像是在学校时候，让伊恩帮逃课的他点到一般，楚和晏轻声自在地说，“我相信你。”

    这正是伊恩最不能理解的，在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时，在已知天平会毫无胜算地倾斜时，为什么，楚和晏还会这样选择。

    “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变成一个，不被人类所认同的新人类这样简单，”伊恩企图劝住他，说，“你将面临，不被虞辞接受的未来。”

    “……嗯。”楚和晏知道。

    “虞辞可能因为对楚和晏的不在意，或者公序良俗的道德制约，不会选择去定制楚和晏的替代体。”伊恩永远冷静，他冷漠地说：“就算他定制了，对于仿生人诸多优势，虞辞也可能会忘记原本的楚和晏。”

    如果你在一开始就隐瞒他，你就得做好准备，虞辞会爱上楚颂。

    忘记楚和晏。

    楚和晏闭上眼，不再说话。

    他当然知道，可是，他不能赌。

    如果他不主动“死掉”，那么，虞辞就会成为他怯懦的牺牲品。

    他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