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1/1页)

    楚和晏是联盟的功勋，在联盟成立初期的混乱中，他完美而令人崇敬，挺身而出平复纷争，带给人类伤痛后的温和。

    虞辞落在队伍之外，手里拿着一捧小白花，立于肃穆与悲伤的边缘。

    人们没有在意他，而他除了有些不合群，没什么特别之处。人们低头悼念亡者，人群尽头是单薄的一块墓碑，周围堆满娇嫩的鲜花，带着清晨珍贵的露水，象征人们真挚的眼泪。

    虞辞之所以这么想，因为，他自己哭不出来。

    他天生在这方面缺陷敏感度，不擅长体会浓度过高的情感。五官常年平静地装饰着，充其量，算是几个勉强能用的工具，毕竟，谁也没看过，他那张清冷的脸上有过什么明显情绪起伏。

    但如要真去细究，硬要说，有什么人了解过他，那么，躺在里面，此时众星捧月的那块墓碑下，就有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十七年前。

    楚和晏这次回家带了许多东西，联盟α第二星的公办学校很严格，但是不妨碍楚和晏心眼多，他偷着躲着，在宿舍收藏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具，此时都被他扒拉带走，装了一大箱子。

    此时，他扒在飞行器的座位上，满心欢喜地跟着驾驶员一同向窗外看去。

    地面错综复杂的航线交织穿插，楼层林立，楚和晏的家就在其中某处。他趴在玻璃上，期待地看向那个方位，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躲在白色制服下怦怦跳个没完——虞辞要来了。

    他是父母同事的孩子，比他小两岁，前天晚上，楚和晏在学校宿舍的通话中，父亲楚年说，虞辞以后就住在他们家，希望楚颂能做一个好哥哥。

    那晚，只见十三岁的楚和晏笔直站立，沉着冷静点头应声，回复完父亲，可视通讯关闭的下一秒，他整个人如猛虎一般，猛地扑倒在室友威廉姆斯的后背上，摇着不存在的尾巴，欢呼雀跃道：“伊恩，我要有弟弟了！”

    伊恩·威廉姆斯是个有着蓝色眼瞳的文弱少年，他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条，此时因为楚和晏的大动作甩荡在空中，链条的主人狼狈地弯下脊背，回首用眼神责怪欣喜若狂的室友，轻声说：“恭喜你，”以及“请从我身上下来，谢谢。”

    楚和晏悻悻收手，挠着鼻尖在心底第两百四十三次感叹舍友的无趣。

    虽然伊恩反应平淡，但对楚和晏没有丝毫影响，兴奋与期待依旧维持旺盛热度，煮着伊恩这一壶沸点奇高的水，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最后在楚和晏要回家前，这位对“弟弟”这一个生物并没有太大兴趣的蓝眼少年，意外地敲开了楚和晏的门，他怀里抱着一盒东西，是联盟上个月新出的星球科普书籍全套，限量而珍贵的实体精装版。

    楚和晏正在趴在地板上，从床底往外掏宝贝，他头也没抬，只是叫伊恩进来，让他随便坐。

    因为工程量大，楚和晏无暇分心，导致他错过了书呆子室友难得的另一面。

    “你等我一会，我得先把这些东西整理好，不然到时候老楚看见就要教训我了……”楚和晏嘟嘟嚷嚷埋怨着，得意的语调却要飞上主星。

    伊恩脸有些红，在心默念准备了好多遍的腹稿，他快速地说：“这是我送给你弟弟的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嘭”地一声，包装精美的实体书籍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楚和晏有些发愣，从地上爬起来，只来得及冲着对门紧闭的房门大声喊一句谢谢，对面没回应，楚和晏猜测，伊恩应该是害羞了。

    伊恩·威廉姆斯是联盟最具有争议的人物，他研发了造福人类的仿生工具，但在保守派眼里，他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疯子。

    他此时此刻，就站在人群后方，什么也没有准备，但他脱下了那身仿佛人造皮一样，密不透风的白大褂，换上了一身精致漂亮的西服，湛蓝色的眼睛被褐色额发掩去，只瞧得见淡淡的孤独。

    虞辞看见他了，他们越过追悼者沉默地对视，谁也看不见对方的情绪，如两潭无波古井，陷入彼此无法触及的深渊，在原地静默，散发久积的哀伤苦痛，无法融合。

    只是偶然遇见的陌路人，因为不远处躺着的楚和晏，才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交集。

    而现在，虞辞家里的楚颂，这个与楚和晏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正是虞辞从伊恩那里定制的。

    虞辞率先移开目光，捧着自己门前随手摘的小花，轻飘飘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禁足在家的楚颂，因为自己搜到的信息，一时陷入难解的困局。

    联盟对高层重要人物信息进行了管控严格，纵然是楚颂，也只能查到皮毛——关于楚和晏简单的生平履历，还有一张，隐藏在大合照里模糊的照片，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多的有效个人信息。

    修复完照片，楚颂陷入了茫然，为什么，他不明白地想，为什么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作为新人类，楚颂自问自答，是因为整张脸很适合做模板？确实十分英俊，他甚至可以给自己打九分。

    很快，他就停下了猜测，据他所知，只有自己长成这样，而且，要是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走出去，一定会把彼此吓一跳，这叫做仿生人灵异事件。

    而且，如果不是亲属，应该是无法获取肖想使用权的。

    楚颂思索着，关于楚和晏和虞辞的关系……楚颂暂时没有什么头绪。楚颂又想到，他们被创造出来，其初衷是“满足”。

    那么，是满足失去的遗憾，还是，满足……不曾拥有的欲望？

    而楚颂是谁，他可是新人类计划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虞辞花大价钱买下他，定制他，楚颂自然不能只做在床上卖力气的按摩棒。

    从实验室出来前，楚颂的一些权限，因法律条例而被压缩。仿生人不可侵犯人类权益与信息，这是反对派最后的让步，所以，当虞辞做出“合理”命令后，楚颂便不能违反，就算有腿有脚，出门也不会被电击，但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就是不可以出去。

    ……也就是说，楚颂琢磨了一下这些话里的意思，他不能堂而皇之越过虞辞的禁令。

    偷偷摸摸的，应该是被允许的。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他目前还没有去过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