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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辞是个好上司，每次下班都保持准时准点，后脚跟踏出大门的时间，永运不会超过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一分。

    楚颂路过时，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再顺着走道看向外面，只看见斜阳下漂浮的尘埃在空气里慢慢飘荡。

    楚颂身边的白纵还没整理完手头上的数据，见此，也忍不住咂舌，抽空喃喃道：“虞辞哥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啊，就算是当了我的领导，坐在同一片天花板下，他还是能享受联盟六个小时工作时间。”

    楚颂听见了他的称呼——“哥”。

    又过了十多分钟，白纵终于整理好东西，着急忙慌地拉着楚颂上了他的代步工具。

    楚颂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他看着身边倒退的风景，想了想，随口问：

    “你跟虞博士很熟吗？”

    “唔，还算熟。”说到这，白纵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在楚颂侧首递来的眼光中，他又佯装无事地笑了一下：

    “虞辞哥以前就是这样，听说，他那一届，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倒不是什么不好的传闻，就是特别守时。”

    白纵很会寻找话题，就这样调侃了一路，楚颂都没有找到合适时机，去询问他此行具体内容。但幸好，白纵谈论的话题，楚颂也十分感兴趣，尽管并没有太多的事实依据，更像是随口的闲话，可这也足够抹去楚颂本能中，对于陌生情况的不安。

    他看着白纵笑着跟自己说：“无论什么课，只要时间一到，他就像是以前那种古董钟表里的木质鸟，准时离开教室，搞得教授们都以为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惹恼了这个不爱说话冷面学霸。”

    白纵比虞辞要小四岁，但话里的熟稔程度，像是在一起读过书，恍然十分熟悉。

    像是个同龄人。

    楚颂一边听，一边猜测，这话，到底是白纵自己看来的，还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呢？

    第一星的居住区建设得很早，近些年秉持尊重人地和谐的理念，在旧城市的基础上进行改造，许多房屋被推倒还林，绿色占比提高，整个第一星球从外看去大不一样了。

    楚颂一边回忆知识体系里关于第一星街道地图的相关内容，一边留意到白纵的车越开越偏，因为道路两旁的绿植变得格外幽深，跟后来新建的那植被密度完全不同。

    “你要去哪？”楚颂终于开口问了。

    显然，白纵已经等了好一会，他扭头快速地扫视了楚颂一眼，嘴角勾起，车身陡然加速，擦过护栏，猛地停在了一栋白色楼房前。

    车门被锁住了。

    楚颂奇怪地看向白纵，不待他问出声，白纵突然笑了一下，冷声道：

    “S102，这是你的编号，对么？”

    眼前白纵像换了个人似的，方才的轻松玩笑一扫而尽，阴霾爬上他的眼底，冷冷地看向楚颂。

    熟悉的厌恶感毫不避讳地扩散在空气中，和大街小巷上的宣传单如出一辙，面对上白纵恍若换了一个外壳的态度，楚颂顿时了然。

    楚颂冷静地分析道：“你想销毁我。”

    新人类编号是每个人新人类的身份证明，相当于人类的身份证件，既是隐私，也是一把钥匙，而门锁是每个新人类都必须装有的安全系统，有了钥匙，就能打开门。作为新人类，楚颂当然清楚一旦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这将意味着什么。

    虽然只知道S102这一编号，也并不能代表，白纵就知道他所有门锁信息，一把钥匙也不能打开所有的门，但这也不意味楚颂就没有危险了。

    可楚颂却没有半点危机临头的紧张感，可能是白纵的雀斑看着没什么攻击性，抑或是楚颂太过自信，他面部表情只配合地，释放了适量的惊讶和震惊，显得很假。

    白纵狠狠地剜过这张脸，这个表情……真是令人作呕，假的就是假的，白纵想，无论假的怎么装，都不可能跟真人一样。

    “你……”楚颂看着他的表情，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白纵突如其来的冷笑打断了。

    “呵，议会那群混吃等死的老东西，每天就知道扯胡子吵架，新人类法案早就因技术问题被迫搁置，但大街上的游行队只增不减，那些人没有一人知道你的存在，S102，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为什么能正大光明地走进联盟研究所？”

    楚颂默了默，不以为意地问道：“我不能进来吗？”

    “你当然不能进来！”

    白纵恶狠狠地看向他，粗嘎嗓音呵道：“你知道你拿了谁的身份吗？伊恩·威廉姆斯就是个小人，他为了捧议会的臭脚毫无底线可言……他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相比起叱咄责骂，楚颂觉得白纵更像是在哭诉。

    “您到底为什么要将权限赠与他啊？”白纵是真的哭了。

    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楚颂僵在座椅上，他愣愣地看见透明的泪珠从娃娃脸男人的五指缝里渗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如此剧烈起伏，一时间，不知是否要安慰面前，突然流起眼泪的“反对派绑匪”。

    又是那个人。

    楚颂眼底滑过为不可见的厌烦，他张了张嘴，余光却瞥到一个身影，又复合上，不再说话。

    白纵也看到了。

    “什么人？”白纵霍地从座位上抬起头来，他一脸警惕地看向白房子大门方向，第一星的白昼很长，下午五点多的光线依旧十分充沛，他们坐在车里，强烈反光之下，能清晰地看出那是个男人，白纵心里警惕，扬声道，“你是谁？”

    那人身材修长，他微微低下头，背对着他们，颈脖露出一截显眼的白色，正在俯看地面的杂草。

    他似乎刚来不久，又或许，早在他们来之前，他就已经侯在那里了。

    在白纵出声后，他脑袋动了动，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慢慢地走了过来。

    白纵推门的手一顿，然后，他飞快地收回手，强迫症般连续按下锁门的按钮。

    “下车。”来人脸色不太好，他不欲多说废话，屈指叩了一下驾驶位的窗户，指了指面前紧闭的车门，直接了断，“打开。”

    白纵眼眶通红，却只是盯着他看，倔强地抿起嘴，表情看上去像是不认识虞辞。

    “白纵，放他走。”虞辞有重复了一遍，他喊白纵的名字时，咬字很重，有罕见的压迫感。

    白纵嘴唇嗫嚅，颤抖着声线，声音沙哑地说：“我就知道，我说你为什么不阻止威廉姆斯，虞辞，连你也站在他们那边吗？”

    “他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最清楚谁是凶手吗？”

    楚颂如同局外人一般坐在车内，他明明离他们很近，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但他却感觉每一个字都与他毫无关系。

    虞辞心情更坏了，他从口袋里捏出一支笔形状的刀，推开按钮，锋利的刀头从凹槽闪出，虞辞叹了口气，这是他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警告：“过好自己的生活，白纵，记住，这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