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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涌入的人数增多，人群愈加纷乱嘈杂。

    虞辞许久没有参加如此热闹，以至于手脚有些力不从心，他没能成功离开。

    他被一个瘦高男孩冲进了游行队伍里，男孩见他在专心海报，目的达成后，便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步履不停跑去路边分发海报，继续宣传那一套干巴巴的大呼小叫。

    虞辞越走越慢，可被裹挟在游行队伍中，他压根停不下来，后面的人不停往前翻涌，他的双腿如同没有自主意识般。一直向前走去。

    混乱与警戒僵持不下，虞辞眼睫半垂，沸腾的情绪离他很近，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他借用记忆屏蔽了外界，尽管深处闹市，他却再次陷入孤独的思考中，脑内再一次浮现布莱希特博士的那番“自我揭发”式的陈词滥调。

    “永远不要试图去考验人性，我想你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虞辞，留下来吧，帮助我完成它，给人类制造一份信任。”布莱希特的脸和记忆中比起来，多了皱纹，眼尾松垮，但他的声音力度不变，只是因为实验进展缓慢，与日俱增许多疲倦。

    他在可视通讯里目光深深，对着虞辞还是保持亲切态度，也很耐心，只可惜，他到底是没能挽回一个去意已决的心。

    如要说起虞辞和新人类计划的关系，拿时间比较，那么，在虞辞的二十八年人生中，细细算来，竟然叫新人类计划占去大半。

    他的父母为新人类计划付出了生命，举目无亲下，他被楚和晏的父母领养，大人们是彼此的挚友，也是工作伙伴，意外发生后，他的养父母……还有楚和晏，依旧在饱受纷争中继续前行。

    虞辞曾经做过猜想，比如，他血液里多添一些不近人情，那么，他对这些咎由自取的行为，只会觉得可笑，从而做到独善其身，或者，他追随信仰，效仿他的父母，为研究、理想，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生命，真正做到子承父业。

    可是，在虞辞以为，自己在第二条路上坚定地追随，并且会永远走下去的时候，他手里仅剩坚持，突然绷断了。

    当时的他，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预知的超能力。

    他沉浸在研究中，日夜颠倒，耳目闭塞。

    外界关于议案的争执僵持不下，甚至逐渐恶化，出现了议员被暴力袭击这类事故。可他因为跟楚和晏赌气，他为楚和晏对联邦付出太多，可收获不成正比而生气，他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还让助理筛选一切外来讯息，除非重要到虞辞必须亲自出现，否则一概延后再议。

    所以那些事变……他全都不知情。

    作为楚和晏唯一的亲属，以及紧急联络人，为了联系上虞辞，联盟少校亲卫阿贝尔中尉，亲自来到了研究所。

    新人类计划通过后，布莱希特带领的团队全力扑在“枷锁”的研究中。

    时隔三个月又见到了阳光，虞辞迟钝地感觉到，这比那天，他和楚和晏吵得不欢而散的那天，还要热。

    阿贝尔脱下军帽，仪态笔直，用联盟官方语，一板一眼地转述着，虞辞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觉得听不懂，因为阿贝尔称呼这为——“遗言”。

    “少校说，关于之前的争吵，他知道，您说的不是心里话，他也并没有生气，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跟您好好告别了，他希望，您也不要生他的气……”

    虞辞耳朵轰鸣，双目漫上一阵阵黑雾，他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仿佛没了电的机器。

    四肢百骸却略过大脑，先行一步去消化了这个消息，只见，他姿态僵硬地回应外界的声音，因为阿贝尔递给他什么东西。

    虞辞愣愣地接过，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刺激神经，他的大脑突然涌入奇异的情绪，那一瞬间，虞辞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在山穷水尽里跌入深渊，疼痛过重变得迟钝，而现在承受的这一击，正在破灭过去的麻木，如钝刀凌迟他的rou体，等他发现后，早已构成神形俱灭。

    虞辞本可以承受来自反对者的抗议、否定，如布莱希特老师说的那样，为新人类计划提供技术层面的信任桥梁，用人类的智慧去研制枷锁，做全保障。

    布莱希特出生于旧星际中叶，他曾经见过人类从无到有的过程，大约是那代人的通性，在关于离别和生死的认知上往往更有魄力。

    也可以说是木然。

    布莱希特腿脚不太好，但是坚持步行参加楚和晏的送别会。

    联盟许多大人物都出现在了葬礼现场，记者被拦在山脚，而天空一碧如洗，是报道镜头里天然的背景板。

    结束的时候，布莱希特没有拒绝虞辞的搀扶，这位老人跟他站在一起，目送那些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大人物们向山下走去。

    布莱希特是位固执，不会轻易放弃的老头儿，等送完宾客们，他们下山的路途中，他还在试图挽留虞辞。

    他话语非常有力，奈何身体迈向苍老，在墓园里行走得十分缓慢，虞辞耐心地搀着他，如同对待家里的长辈般照顾他的老师，可是说的却是不近人情的拒绝句子。

    “对不起。”虞辞重复地说着这个词。

    “……不，孩子，你不必对我道歉，我只是在为联盟而可惜，而你若是为此感到困扰，实则是我的过失。”布莱希特摇了摇头，直到他乘车离开，再也没有说出半个字，他无法动摇虞辞的去意已决。

    布莱希特是联盟仿生医学领域的领军人，也是许多人的老师，虞辞自有记忆起就认识了这位和蔼可亲的爷爷，虞辞很尊敬他，而此时，虞辞也只能微微躬身，他对自己的选择分出一些抱歉。

    这是真心的，因为他让一位自幼照顾他的老人深感失望，他却无法退让……这也是十分真心的。

    虞辞无法继续进行关于新人类计划的工作，布莱希特老师为了联盟，而他不是。

    当那一天，他在得知楚和晏的死讯，接过阿贝尔帮忙整理好的遗物的那一刻起，他与联盟仅剩的联系，也彻底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