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与飞行棋 (第1/1页)

    木精灵端着飘了两片叶子的素汤坐在玻璃窗前的餐桌，新学期开启，时节进入秋令，阳光不再那么刺眼，落叶簌簌地飘过窗前。

    用餐区非常空旷，但一名血族却忽视了其余空位径直坐在了木精灵斜对角，撑着脸看着他，意图明显。

    木三进食完，放下餐具拿手帕一抿唇角，那血族才开口：

    “你知道他在哪吗。”博罗平淡问，眼底没有一丝轻松之意，“反叛者打进了皇城，我们家族正因为防卫系统搭建不力受责。”这真的是很大的失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城防卫会被渗透得千疮百孔，反叛者的旗帜长驱直入，打破了近百年和平盛世的假象。

    “他们抢走了半数的武器库，近百件神器、禁术卷轴，还有很多传送点被摧毁……”曾经的小少爷也学会了低声下气，他双手握拳抵在桌上，在木精灵面前恳求，“我们承担不起，只能将功折罪。如果，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你务必告诉我……”

    木三摇摇头：“你在说谁。”

    博罗一愣，他有点气愤：“当然是你的室友——”

    木三站起来，拿起托盘，那是个拒绝合作的态度：“我只认识笙，不认识如今巨蛇的领头，笙尔。”

    “……”博罗目送着木精灵离开，不服气地喊道：“你以为他能逃得掉吗？”

    “被抓不过是时间问题，不如把这个机会给我们家族——”

    “是。但凭什么？”木三回头，前一个字回答了前半句话，后面却是难得的真心流露，他厌恶地看着博罗，“你能给我什么？你们又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冷眼旁观欺凌发生的博罗少爷？”博罗逐渐无话可说。

    木三深吸一口气，似乎自觉失态，一瞬间收敛了情绪，“……这次换我旁观，我会好好看着你们的衰落。”

    将皇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反叛者组织在短短半个月内偃旗息鼓，主力尽数被捕，背后支持的贵族株连全族，而巨蛇却不是真正的被消灭，其余成员本就成分复杂，如今散入各域，难以追踪。

    而令朝臣贵族和民间都齐齐不满的，是那位让皇城蒙受巨大损失的巨蛇领头者至今仍未被处刑。他被秘密地关押起来，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知晓他的位置，对外说是审讯尚未结束，很多明眼者却知道，要他的命已是不可能的了。

    有上位者要保他。

    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流放的金色在安静阴暗的地底闪耀，冷风吹过锁链叮当作响，垂落的金发属于落败的对手，双手分吊于上，跪在冰冷地面，他被囚于牢笼，不知时间。

    四个半月的自由从指尖匆匆流逝，又回到熟悉的境遇，好像未曾发生过改变。

    尖头银靴自阴影中缓缓显露，熟稔声音带笑道：“神神，玩飞行棋吗。”

    他拿出人类的造物，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棋盘方格内不是颜色，而写着长短不一的内容。

    牢笼中传出一声冷笑，似乎在笑黎莫的虚伪，假惺惺的询问，好像自己有拒绝的余地。

    “……我一直觉得他们很愚蠢。”十分成熟的声线，略带沙哑，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开口。曾经的少年已经消失无踪，在这里的是喝下第三瓶药的笙尔，渡过了别扭脆弱的叛逆期，来到了强势自信的狂野期。他的身躯生长，薄肌紧实暗藏力量，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瘦削，也没有被俘虏后的虚弱绝望，侧脸刀刻般立体，眉眼气势逼人，有种惊心动魄的强悍，从内而外的强大。

    “他们拿走我的武器和士兵，日夜不停地审问我，他们说我是叛徒，说我曾经与血族的间谍交往过密。”他就这样轻巧地提起曾伤他至深的事，带着深深的无奈嘲弄，“我以为是人类在灭亡之灾前仍在玩政治斗争的把戏，却从没想过他们说的是真的。”

    殿下在牢房外驻足，他似乎难以再前进一步，被关在笼中无处可逃的是笙尔，但此时真正想逃避却无能为力的，却是黎莫自己。

    笙尔抬起头，他直直地注视着黎莫的眼睛，低沉如情人的耳语：“殿下，黎莫，你告诉我……我们第一次相见，真的是在战场吗？”

    “巨蛇真有点本事，他们不过是想让你想起泠龙的使用方法，但又是怎么让你恢复记忆至此的？看来把你放走是我的错误。”黎莫笑了，像是包容心急的小孩一样给出答案：“——不，神神，我们并非在战场初见。”

    虽说答案早有预料，可听见黎莫亲口承认的一瞬间，笙尔依旧呼吸一滞，随即心死死地沉了下去。

    黎莫接着道：“所以我说，我们来玩棋吧。”

    “你骰到空白格，我便告诉你一点过去；骰到其他，就执行上面的内容，并且回答我的问题。”

    笙尔似笑非笑：“你不是来审讯我的吗，你把我藏在这里，外面都要急疯了吧。”

    “我以为，在你被俘虏后审讯已经对做得够多了。”黎莫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大战结束后，审讯战神变成了一项艰巨的长期工作，因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战神不会轻易吐露一字他们有兴趣的情报。

    “现在只有我们，这是一场交换。你会答应的，对吗？”

    沉默代表了认可，黎莫轻呼一口气，他打了个响指，面前的铁栏瞬间消失，两人之间只横着一盘棋，和一枚骰子。

    “骰吧，神神。”

    莹白骰子咕噜滚动，停在鲜红的六点，可惜这并非好运，第六格上的内容竟然写着——

    【爱心】原谅调皮小狗的晚归，亲吻他两分钟吧。

    “……”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飞行棋？？

    肯定是那帮除了花天酒地没事可做的贵族搞出来的玩意！！

    可恨刚刚没有仔细看，现在再去反悔已经来不及了，笙尔瞳孔微张，注视着黎莫抬手掩唇，似乎抹去了一丝浅笑。

    “神神，你自己骰的。”黎莫就差举着那鲜明的六点当护身符，他迎着笙尔杀意逼人的目光一步步靠近，状似揪心，实则早就渴望难耐，“不要拒绝我，我会伤心的。”

    笙尔以为自己一定会克制不住恶心咬他一口，可黎莫真的托起他下巴吻上来的时候却一下让他失了神志，那些近日才解封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在过去那些陌生的场景里他们也如现在这样亲密，满含着无知的幸福。笙尔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在条件反射般迎合，他双唇微张，任由侵略，仿佛被吻化了舌尖。

    他们的唇瓣轻微分离，又猛然碰撞，黎莫似乎在这分离的短短一瞬内用手指抹了下笙尔的下唇，蹭掉了一滴咬出的血珠。四个半月只从监视汇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笙尔的近况，一步未曾靠近，他的等待是值得的，果然第三瓶药被神神吸收得很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势不可挡的狂野，把皇城内外弄得焦头烂额。

    但毫不夸张地说，他要思念疯了。

    现在，他有一百种方法解决那些外界的质疑，但却选择置之不理，而把神神囚禁在这里。

    这是只属于他的时间，只属于他的人类。

    吻完的黎莫眼神晦暗，带着点魅惑低哑：“……神神，你在记忆中爱过我吗？”

    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没有问现在，没有问曾经，而问这段曾经被他亲手封印，如今却暴露了的短暂记忆。

    笙尔张口欲言，黎莫先一步摁住他被吻得红润微肿的唇，有点隐隐的急迫凶狠：“不许说谎。”

    他问了，但又后悔了，很多事情或许不知道答案是最好的。

    “——爱过。”

    笙尔说。

    黎莫微不可察地呆了一秒。

    “你是我的初恋，殿下。”笙尔看着他，“原来十五岁的月亮，你真的陪我一起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