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宫 (第2/2页)

   “邵孟齐，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打我。”

    后面还有许多响亮嘈杂的骂声，陆星野听得不甚清晰，但大概能猜到，是邵斐的父母在吵架。

    “你这怎么回事？”陆星野问邵斐。

    邵斐支吾着，由于害怕而声音发抖，话都说不利索，“我，我妈打了我哥。我爸就，就跟我妈吵。”

    外面时不时传来剧烈尖利的砸击声，砰砰作响，撞得邵斐心头发慌。

    陆星野安慰他，“没事啊小斐，你慢慢说。”

    “我妈把我锁在房间里了，他们在外面吵。我刚刚给我哥打电话，他跟我说没事，可是，他怎么可能没事。”邵斐说着像是要哭出来，声音敛着轻微的水汽，有点闷闷的。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他。”陆星野跑到门口的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在挂断电话之前又问邵斐，“你妈为什么要打你哥？”

    以前是不让邵西臣上镇中，现在又打他，这还是妈吗？

    邵斐沉默许久，终于回答，“mama讨厌哥哥。”

    “为什么？”

    “因为哥不是mama生的小孩。”

    天突然开始下起了雨，陆星野在潮湿的大风中闻到一股浓郁的腥气。水珠砸在玻璃上，激烈得几乎隆隆作响。

    邵斐的呼吸很沉，声音也就显得压抑，“哥是小陈阿姨的儿子，小陈阿姨跟爸爸离婚之后娶了我妈。”

    “那，小陈阿姨呢？”

    “不知道，她没回来看过哥哥。”邵斐接着说，“爸爸很忙，经常在外面出差，也很少去看哥哥。”

    “小斐，你放心，我会去找他。”陆星野说完把电话挂断了，他打开车窗，让外面盛大的雨水随风流进来。冰凉的，急烈的，像是一场小小的刺杀，落在他心头开始发痛。

    原来，邵西臣没有mama。所以，他上不了镇中，只能在蛟江屈就。所以，他独自一人住在老居民楼里，没有去富丽堂皇的碧水湾。所以，他有时候会交不起电费，吃干巴巴的过期面包充当晚饭。所以，哪怕他被狗欺负也不会有人帮他。没人管他，也没人爱他，虽然他有父母，有家，家里有钱，但他还是一无所有。

    邵西臣，他在逐水流浪，他没有依靠。

    陆星野拨通了邵西臣的号码，他盯着前面茫茫的黑色的路面，耳边传来滴滴的忙音。无人接听。

    他又给邵西臣发短信，问他在哪里？邵西臣没有回复。

    车子从酒庄到菁华苑足足开了半个小时，陆星野在这期间坐立难安，他给邵西臣发了十几条信息，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他不敢提碧水湾的事，也不敢提那个从未露面的陈阿姨的事，只是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爸做了梅菜扣rou，跟我回家吃饭吗？”

    “那吃甜虾？我去梅龙海鲜楼给你打包好不好？”

    “雨好大，你出门带伞没有？”

    “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手机安安静静，连条垃圾广告都没进来。

    陆星野想了想，发给邵西臣：“我喜欢你，邵西臣，我现在想你。”

    在这句冒失突兀的表白之后，邵西臣却有了回复：“我在少年宫，雨好大，可我没有伞。”

    不巧的是，陆星野刚刚才下车，他站在菁华苑门口被暴雨淋透。

    十分钟之后，陆星野才又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看他泥水满身本不想载他，但陆星野使劲拽着车门，一脸焦急，“大哥，你带我去少年宫。”

    少年宫在星海大厦附近，并不算太远，但跑着去也要二十几分钟。邵西臣没带伞，陆星野等不及，怕他淋透了。

    “你赶去投胎啊？”司机师傅皱着眉头骂人，陆星野一屁股坐进来，从裤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给他，“赔你。”

    司机看在钱的份上便没再说话，谁知陆星野得寸进尺，指着他脚座的一把雨伞问道，“大哥，伞能不能借我？”

    “他妈的给你了我用什么啊？”司机骂人时一副横rou凶巴巴地颤动着，“下大雨没看见啊。”

    陆星野又掏出两张一百用力拍在中控台上，“我买。”

    “不卖。”司机一打方向盘，百元大钞便掉落在地。

    陆星野狠狠瞪那司机一眼，把钱夹里剩下的四张钞票全拿出来扔进他怀里，“够不够？”

    要不是下大暴雨，四周又偏僻无处买伞，陆星野才不做这个冤大头。

    司机瞥眼去看，心里终于满意，用脚一踹那把旧雨伞，“拿走。”

    陆星野捡起伞捧在怀里，少年宫快到了，他透过朦胧的雨幕看到大门的红色砖墙，墙角挂着一盏雪白的灯，在那片粲然的灯光下却空无一人。

    陆星野给邵西臣打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他问道，“我到了，你在哪里？”

    邵西臣说，“你从侧门进来。”

    “行，你等我。”

    车子一停，陆星野就急忙开门下去。外面暴雨如注，轰轰烈烈地砸在地面，脚下滚起一阵急流。

    陆星野撑开伞，却愣住了。他仰头看，那伞骨断了近一半，伞面上还有不少破洞，雨水从那些洞口直漏下来，把他浇得身体冰凉。

    “草。”陆星野气极，正想找司机理论，背后却传来轰一声响。

    陆星野转头，出租车早已疾驰而去。他望着少年宫的大门，绝望地喃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