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成化初年广西大藤峡 (第1/1页)

    他蹒跚地走过崎岖的峡口，停在一株大树前。树上吊着一具腐烂的屍T，在血sE的天空下，随着凄冷的山风摆荡。这人是被乱箭SSi的，他环顾四周，邻近的大树全挂满了刺蝟般的屍身。风一吹，恶臭扑面而来，他屏住呼x1，拚命向前奔跑。

    即使已经见识过了无数的Si亡，每次看到被明军疯狂蹂躏的屍T，他还是忍不住哆嗦。毕竟，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山巅到处布满了折断的箭矢和焦黑的岩块，那是惨烈战斗留下的痕迹，明军采用火攻，原本这附近是一片林地，极为易燃，现在火光已熄灭，剩下一片寸草不生的焦土，偶而还有黑烟从竹木结成的輋居升起，Si状凄惨的屍T更是不时可见。

    这里b刚才那里好一点。

    他躲进一块巨型岩块投S的Y影下，祈求犬神保佑他不会被山下的明军发现。或许他的信仰已不复纯粹，要是犬神有灵，怎会坐视他的族人遭到灭绝？

    全族只剩下他了，这场战役唯一的幸存者，如果明军追来，他将无路可逃，除非……攀藤？他望向陡峭的山壁。

    这座峡谷中有许多大藤横亘两岸，因而得名「大藤峡」。他的族人经常利用这些大藤在两岸的悬崖峭壁间攀行往来。

    当明军以平叛为由，攻入部族领地，他的父亲身为部族土司，带领当地耆老向明军诈降，但被军队指挥官韩雍识破，父亲和同行者悉数被枭首分屍并剜出内脏，挂在军营前。

    兄长们悲痛万分，带领残余的族人浴血反抗，那是场毫无胜算的战役，双方在深林间交火，族人不敌明朝大军压境，全数溃败。明军将生擒的人斩首，将人头堆叠成一座座小山，屍身则被剖裂，烹煮後供士兵们食用。明军都指挥使彭l相信傜族人拥有犬神之力，吃了他们的屍身如得神助。

    若是他的族人真得神明护佑，何以沦落至此？

    犬神终究遗弃了他们。

    相传，h帝以降的四世帝王高辛氏，尝为北方边患所苦，高辛帝屡征不克，便下旨谕令全国：谁若能战胜北患燕王，可与帝分国共治，并赐三公主为妻。

    当时皇后的Ai犬，名叫盘瓠，毛sE花YAn又善T人意，极得帝后的宠Ai。盘瓠在众人面前揭下皇榜，而後竟消失无踪。

    经历七日七夜的跋涉，盘瓠越过边境，终至燕王殿前。当时燕王正会集百官，欢乐饮宴，到深夜酣醉不醒，盘瓠伺机夺下燕王首级，衔在口里，带回高辛帝跟前。

    高辛帝欢欣不已，备了盛宴为盘瓠庆功，盘瓠却不饮不食，神情萎靡。帝王暗忖，盘瓠该不会是要他履行先前的承诺。

    朝臣知晓帝王的难处，高声说：「畜生岂可为官，又岂能以公主为妻，虽然盘瓠有功，但不应给予封赏。」

    三公主听闻之後，劝说父皇：「王者重言、伯者重信，若因顾全nV儿而失信於天下，国之祸也！」

    高辛氏只好顺从nV儿，将公主下嫁给盘瓠。为避人耳目，盘瓠背负着公主前往南山，在人迹罕至之地辟建石室居住。经过三年，公主生下了六男六nV。盘瓠Si後，这六男六nV结为夫妻，成了傜族的先祖。

    如果盘瓠知道後世子孙会在今日遭异族血洗，当日还会不会坚持要娶公主？

    他望向山下战场，堆积如山的族人屍T，血渍将他们靛sE的棉衣染成黑紫，明军徘徊在屍首间，捡拾他们身上的遗物。劫掠过的屍身就被扔进火堆里，冉冉浓烟飘起，混合着人T皮r0U脂肪的焦味。

    他不停颤抖，因为沉痛与悲伤，还有怯懦，他不敢动弹，再细微的动作都可能会使脚下的碎石滚落山壁，引起明军的注意。然若一直维持不动，他迟早也会变成一具屍T。

    若他能攀上连结峡谷两端的大藤，爬到对面的山壁，明军一定找不到，对面的山势更加险恶，明军断不会追过来，而且他们不会爬藤。山壁上的百年大藤向来被族人视为圣物，它的韧度可以承受多人的重量，傜族人从小就在峡谷间上下攀行，来去自若如履平地。

    他鼓起勇气，缓缓站了起来，缩起身子向悬崖绝壁爬去。他对自己说：不会很困难的，就像平常一样，只要再往前几步……

    无缘故地，大批明军迅速地往山巅集结，在崎岖的山路上排列成阵，原本争相抢夺Si人财物的士兵突然开始整军结队，长枪在前，弓箭手在後，队伍越来越靠近他的藏身处。

    情急之下，他连忙闪身躲进後方树丛，他挑了一棵茂密的树，开始往上攀爬，树很高，树皮扎得他手很疼，然後他听到断裂声，原来他一时失足，踩断树枝，所有的目光立刻即这方向S来。

    敌人发现他了！

    「孩子，出来吧！你逃不了的。」明军将领大喊。

    他认出那人是左都督韩雍，就是他杀Si父亲。

    他的腹部一紧，几乎就要乖乖听命走下去，还好他及时克制住。现在他只希望树荫可以掩饰他的身影，如此他就可以趁没人注意时，攀上峡口的藤蔓，逃到对面那座山头。

    韩雍召集部属议论某事，从这里听不到他们说些什麽，等待是如此难熬，他的身躯被寒冷的山风拍打，他全身僵冷、两腿虚软，更不知明军打算如何对付他。

    彷佛过了半日之久，韩雍翻身下马，缓步走向山崖，微笑着俯视山间那条大藤。

    「这藤是g什麽用的？」韩雍问。

    两名士兵推了一人出来，他认出那人是瑶渠的族长侯大狗。

    「此藤横跨山崖，乃是天赐圣物，大藤峡即因此藤为名。韩都督若是侵扰圣物，恐天降横祸。」侯大狗一脸倨傲地回答。

    「是吗？本将偏不信。」韩雍笑道。

    韩雍cH0U出佩刀，使劲向大藤砍去，军刀锋利，数条百年大藤应声断裂，失速坠落。

    见到如此绝望的景象，他四肢脱力，再也攀不住树枝，任由自己从十尺高的树上跌落，他的x口着地，地面的重击使他难以呼x1，无力言语。

    今日他全族覆灭，连族人的圣物都遭到亵渎，教他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几名士兵随即将他拖起，推到韩雍跟前。

    「你就是族长的小儿子吧！」韩雍问，他不愿回答。

    「不过是条藤，断了就断了，我说以後此处就改名叫断藤峡，」韩雍用诡谲的笑容看着他，「至於你呢？放心，我不会杀你，而且我还会带你到皇g0ng，让你服侍皇上。」

    那时他对未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他猛然睁开双眼，怎麽又梦到了那天，一切梦魇的起点。

    天还没亮，窗棂透着幽暗的Y影，他坐起身，r0u了r0u凝窒的x口，重重咳了几声，想把肺里那GU酸苦咳出来。

    「汪公公，这是刚熬好的杏茶，给您润润喉。」值夜的小太监低头走上前来，恭敬地奉上茶碗。

    汪直接过碗，轻啜了一口，杏茶烫热浓郁，温心暖肺。

    他微笑着问道：「兴儿，你今年几岁啦？」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小的九岁了。」

    「就和我入g0ng净身那时一样年纪，」他低眼看着跪在床沿的兴儿，「好好儿g，总有一天会熬出头来，就能教欺凌过你的人好瞧。」

    已经十三年了，他就是这麽熬过来的。

    他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