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1/3页)

    天气阴沉沉的，似乎有要下雪的迹象。泽村打了辆车把行李拖到家中，卸下一身旅途的疲惫去泡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回到那个在他记忆中一直维持着干净整洁的小房间，躺在床上松了口气。

    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些没有蒙尘的合照，他一边在心里感激着母亲定期为他打扫房间的辛劳，一边仔仔细细看着那一张张在记忆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稚嫩面孔。

    用手指一一抚摸过那些作为时光介质的照片，仿佛能把那些在乌野热血沸腾并肩作战的日子全部呈现。

    跳跃的身姿，挥洒的汗水，胜者的拥抱，败者的眼泪，迎面飞来的排球，以及，背后那永远注视着的温柔目光。

    温柔目光。

    他突然愣住，继而开始盯着空白的墙壁发呆，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走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在提醒他时间齿轮永远转动绝不停歇。提醒着他离开宫城已有十年，提醒着他，距离和菅原分别，已经十年。

    他揉了揉眼眶，伸出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打开。

    门口传来母亲叫他吃饭的催促。

    他应了一声，看了眼那些呆在箱子里完好无损的照片，紧接着一滴眼泪终于精准地砸在最上面的那张合照上。

    随后他站起身走出房间，留下封存在数百张相纸上的漂亮少年安静躺在地板上。

    和许久未见的家人一起有说有笑吃了午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饭后帮母亲洗好碗，逗了会儿家里养的小猫，回到房间把那些照片整理好放在抽屉里，然后穿上大衣出了门。

    沿着十年前每天必经的街道慢慢走着，每一步都让他每个毛孔都感到轻松。

    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放弃最爱的排球，和曾经的朋友们渐渐失去联系，谈了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和大多数人一样接受着被慢慢改变，变得更成熟更世故，变得体面，拥有令人艳羡的好工作，足够的金钱，姑娘们欣赏的目光，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被人们向往的安稳人生。

    足够了，就这样吧，他曾经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心底的不安却日渐增长，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睡，也越发爱回忆起过去。

    终于有一天他十分平静地递交了辞呈，和本就聚少离多的女友和平分手，出售了刚装修好没多久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向那个生活了数年的繁华城市做了最后的道别。

    他一路欣赏着家乡亲切的风景，拿出手机给路边海报上的影山和日向拍了照，然后把照片发到那个刚打听来的号码上，附上一句话：

    菅，我回宫城了。

    和菅原已经多年不曾联系，泽村一直觉得这段关系结束得有些莫名其妙，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菅原不再每天短信向他道早安晚安，电话联系越来越少，不再和他一起分享生活，渐渐地，菅原更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关闭了社交平台上的动态，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和他断了联系。

    就像那些被时间和距离拆散的爱情一样，他们的友情也死无全尸。

    泽村对此一直无法释怀，菅原离开带给他的痛苦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变本加厉地让他开始反思起这段维持了数年的友情，以及自己那伪装在友情表象下的情愫，历经了无数春夏秋冬，看遍了世间人情冷暖，却无法承受温润如菅原，断了音讯。

    不知不觉就停留在乌野附近那条小道上，因为周末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随后他就注意到了那间甜品屋。

    这十年来他其实也回过不少次家，但是却一次都没有想要再去乌野看看曾经的风景。

    甜品屋坐落在之前坂下商店的位置，通过透明的橱窗可以看到里面那些精致美味的各类甜点，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特供，然而最让泽村在意的是这家店的名字，顶端招牌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十。

    他推开门走进去，甜品店特有的香甜气味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服务生是个热情的年轻男孩：“先生有什么需要?”

    泽村四处打量了一下，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室内环境，墙上装饰着带有各种可爱卡通图案的壁纸，以及客人们写满了各种愿望的便利贴。

    “先生?”

    “啊……”他回过神来对着小服务生笑了一下：“来杯摩卡。”

    “好的，请您稍等。”

    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菅原还是没有回他消息。有些苦恼地拍了拍脸颊，实在是缺乏直接打电话过去的勇气。

    服务生很快就把咖啡送了过来，盯着他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他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

    “啊……抱歉。”小男生连忙道歉，：“我太失礼了，不过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您，却又想不起来。”

    “这样啊，觉得眼熟吗，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普通了吧。”他喝了口咖啡：“咖啡很好喝。”

    “不不，您长得很帅。是那种过目不忘的类型。”小男孩十分真诚地夸赞道。

    “谢谢。”泽村连忙道谢，然后又问道：“请问一下，那个，你们店名，有些奇怪吧，为什么只有一个数字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啊……您说这个啊。”小男孩一边擦拭着橱窗一边回答：“因为我是周末在这边做兼职的学生，所以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这个店名，确实好像挺奇怪的，因为每一年都是不同的数字。”

    “嗯?每一年都是不同的数字?”

    “对，去年是九，前年是八，就是这样每年递增一个数，是不是给人一种在用这种方式纪念什么的感觉?”

    泽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这个店开了多久了?”

    小男孩十分可爱地掰着指头数了数：“今年是第六年了。我开始刚来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说是不是已经开了十年所以店名才是这样，结果前辈说不是，店刚开的时候，招牌上的数字是五。”

    泽村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然后自言自语：“是这样啊。”

    “是的是的。”小男生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店门又被推开了。

    “欢迎光临。”

    走进来的是个留着长发的美女，对着服务生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来找坐在那儿的那位先生的，给我也来杯咖啡吧，和他一样就行。”

    泽村听到这话忙回头，心想终于碰到当年的熟人了吗?

    长发美女踩着高跟鞋走到他对面坐下来，对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泽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看着泽村一脸状况外的样子，美女又解释道：“刚刚在外面刚好透过窗户看到你，一眼就认出来啦。”

    泽村仔细盯着那张脸反复辨认，然后有些惊讶地说：“道……道宫?真的是你吗?”

    “哈哈，看来你还记得我嘛。”道宫兴奋的脸都有些发红：“我变化很大吗?”

    “是啊……没想到会变这么漂亮呢。头发也留长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当年那个为了排球一直很努力的短发女孩也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女人了啊。

    “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