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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淅沥，在夜里显得空旷。

    男人用公文包挡在头顶，一只脚跨进了24小时便利店。

    凌晨十二点，男人抖落西装上的水珠，在尼布上落下一个潮湿的印子，拍了拍落在公文包斜纹布匹上的水痕，无所谓地夹在腋下。

    便利店里白炽灯照着干净光洁的地板，只有一个双手戴着黑色手套的店员坐在柜台前对着账本。

    男人站在店门口，看着外面，明亮的雨水在柏油马路上被汽车碾过，阴影过去了，又闪闪发光。

    雨声扑朔，打在支出的顶棚上，像在敲打着成人的肌rou和骨骼。

    店员注意到这个避雨的男人时，他已经看着外面发了不久的呆，发梢的水珠滴落在西装肩头，随着重力慢慢滑下来，有的滑到一半就消失，有的最后从他工整的袖口里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摊小小的水洼。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安静的场面，男人收回目光，缓慢地、转过头去。

    店员站起来，右手接听电话，两三句话后，挂断了，手机被他轻轻地磕在桌角，又弹了起来。

    男人走进去，“拿把伞。”

    店员走到柜台旁一个货架，弯着腰拿出一把直柄伞，起身的一瞬头部差点磕在最高的柜角。

    店员扫完条形码，“三十。”

    男人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

    “我扫您。”

    男人的手机轻轻叩了一下，手机震动一秒，他放进口袋。

    城市即将入秋，季节性多雨，每到晚上六七点，CBD写字楼像监狱放风，一批一批穿着统一制服的西装人犯涌出来，然后三环以内就堵得水泄不通，雨刮器像行军列队一样成规模地扫着，刹车亮起的红灯像多米诺骨牌，找不到头更看不到尾。

    男人总是熬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提着湿漉漉的公文包，在凌晨出现，买上一把伞，又匆匆离开。

    便利店在晚上七点交接班，女店员值白班，男店员值夜班。交班的时候，女店员抖了抖早上带来的雨伞，跟男店员说，她碰上一个奇怪的人。

    男店员停下手上的动作，从货架那边探出头。

    “就下午那会儿，有个男人来买伞，看着挺成熟的，应该有三十了吧。我给他拿了一把折叠伞，都扫过商品码了，他说他不要这个，让我给他拿直柄伞。”

    “我看他长得不错，也没生气，挺乐意去给他拿了，他不好意思冲我笑了笑，我说没事。他就问我，上次那个高个儿店员不在了吗，我寻思了一下，另两个暑期工都是一米七出头，就你将近一米九，我说他啊，他是夜班。”

    “不是我说，他长得真挺帅，我想着我下个月还得相亲，跟他再聊聊也没什么，反正当时店里也没人。我就问他你俩是不是认识。他说他之前经常来买伞，都是你卖的。我心里一咕咚，突然明白了点啥，哼，这回轮到我不好意思了。”

    男店员摆完一个货架，绕过女店员去下一个货架，还是戴着手套，右手飞快地给饮料归类。

    “你还躲，你缺不缺德，直柄伞比折叠伞贵十块，你给人家卖贵伞，那赚的钱又进不了你口袋。”

    男店员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我没那么想。”

    “哼，我管你怎么想，你干的事，你自己认，我不替你背锅，我也就送他一个便宜的打火机，万一哪天他发现了来找你，也不是没个说法。”

    女店员顿了顿，“他站在门口抽烟的时候，我又跟他聊了聊。”

    男店员用抹布擦了擦冰箱门，目不斜视，“你们聊什么了？”

    女店员叹了口气，用十分为难的语气开口，“他说这是他买的第九把伞了，我一想，他看着一副成熟男人的样子，怎么干的事跟脑子缺根弦似的，花快三百也长不了个记性出门带伞？你猜他下一句说什么？”

    女店员有些激动地靠近男店员，脸因为尴尬而憋得通红，犹豫地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男人说，他要在买到第十一把伞的时候，忘掉一个人。

    “关东煮还有吗？”

    夜里的宁静被打破，一个干净磁性的声音。高个儿店员一愣，站起来说，“只剩两串鱼丸和海带。”

    男人抖了抖肩上的水，“哦，那多盛点汤。”

    说完，他坐在窗边的餐台上，公文包扔在一边，掏出手机。

    “还要，别的吗？”

    男人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温柔地笑了笑，“要。”

    高个儿店员去货架上拿出一把直柄伞，放在柜台，然后把盛好的关东煮拿给了他。

    男人对他道谢，安静地吃了起来。

    店员去库房拿来拖把拖地，把临期的面包和酸奶整理出来，缺货的薯片补上，做完这些，他坐回了柜台前。

    男人睡着了，胳膊撑着桌面，领带松垮垮地吊着。

    店员走过去收了他吃完剩下的竹签和带点汤底的纸盒，男人被吵醒，睁开眼，眼角划过一丝水渍，下意识扯住了店员的右臂。看清是他，男人说了声抱歉，轻轻地松开了手。

    店员站在原地，犹豫地开口，“这里睡，会感冒。”

    男人怔了半秒，若有若无地扬起嘴角，“谢谢你。”

    付过钱后，男人撑开直柄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高个儿店员想，这已经是他来买的第十把伞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市区里好运气地没有雨水，只有周边的一些区县还在下，把农作物淹了不少，牛羊鸡鸭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第一声雨滴落下来的时候，高个儿店员猛得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

    雨声，汽车鸣笛，小孩的吵闹，零散的抱怨，尾气，五颜六色的雨伞，摩肩擦踵的脚步声。

    十一点半，一切又安静了下来，马路上空空荡荡。

    男人来了，头发淋得湿漉漉的，他喘了口气，问，“有关东煮吗？”

    店员说，“有，什么都有。”

    男人指着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方格锅，“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店员端着那碗满登登的关东煮放在男人总坐着的窗前的位置，男人短暂地愣了一下，这碗比他的脸还要大。

    男人不好意思道，“加班，晚上没吃。”

    高个儿店员点点头，关上了便利店的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