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山外山_下(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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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完) (第3/6页)

很重,算是决裂,也像是道别。身体里有些寄托悄悄殒落,那些所谓羁绊被他残忍地亲手撕破。我无法思考,我甚至想跪下来求他,求他再次打发我,让我再当一回痴情的傻子,我早有预告,兵荒马乱,大家都并不快乐。

    我慢慢走过去,想走近他细看他。才发现他手里偷偷捏着些什么,我说给我,他不肯,我只好伸手粗鲁地抢过来。是一些信件,上面充斥着侮辱和恐吓的字眼,不用细想都知道是哪些人寄来的。

    我只恨我太粗心,没有及时清理信箱的堆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让你别管公司的事,你不听。现在身体垮了,生意也没起色,哪哪都乱,你还要赶我走!”

    “我不用你管!”

    他激动得很,我真的怕他不要我,我渴望在他身旁。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如此决绝,任由我多讨好,他都不愿再爱我。

    直到我看到有些什么从他身上坠落,滴在木地板上。他的方向整片都是漆黑的,唯独那一摊水迹被反光映照得碍眼。他微微颤颤,脸上是不可名状的屈辱。那一颗一颗往下坠落的水滴,凝结了他成长以来的快乐、荣誉、强韧、期望和体面,所有美好的在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全部都碎掉了,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我意识到什么,好像什么都解答了。

    此刻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我跟他毫无血缘联系却有着相同的心跳和相同的套装细胞,不能分彼此。我看了下周围并没有擦布,下意识脱下短衫快步走过去。

    他见我这样便反应激动,“你走开!”

    我没理他,自顾自把衣服按在地板上,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海绵,吸掉满目的狼狈。我不确定什么原因导致他这样,所以所有的伤害都要担责,所有的缺口都分崩离析。

    “我求你了,让我帮你!我求你了…...”我已经有勇气哭出来了,因为我再也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如果再逊些,我会发出声音来。

    “滚开!!”他还是抵触我,声音由弱变强,积攒的怒气像是嘲笑声,批判着我。他一定心生厌恶,厌恶甩不掉的我,还有在我面前狼狈不堪的自己。因为我赶不走,因为被我看到,所以心里每一寸都是耻辱。

    “别这样...我们去看医生,没事的,没事的......”我祈求他。

    我跪在他脚前的地上,疯狂擦拭着什么。其实什么也抹不掉,独独把我抹得失语。还在往下滴,我的眼泪也在往下滴。我崩溃地抬头看他,看着他眼里正有什么在崩坏,无分轻重,在磅礴和羞耻之间反复逗留。我能接受他在我面前排泄,却不能接受他在我面前失禁。

    我不挣扎了,他也不抗拒了,任由我抱着他的腿埋头痛哭。我又不是想不开,我只是太爱他,非要与他共存。

    我明白,如今我和他再怎么努力,也始终存在一场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推开我,绕过我向房门走去。我抽泣着回头望他走向了浴室,才开始回过神来发觉膝盖跪得发疼,慢慢瘫坐在地上。想到不能懈怠,不能任由尿液在屋里四处散落。我便马上爬起来收拾,一边泛滥情绪一边利索干活。

    等到我们都从里到外收拾好自己,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他躲在房间里,我想了好一阵怎么开口进去,最后只是敲敲门问他还要不要吃饭。没有传来声音,我只好擅自开门偷瞄,里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但那些不安的一冒头就被我打消了。

    他不会的,他不会放弃的,他是一个强韧不易折断的人。

    “还吃饭吗?”我站在明亮与黑暗的交界处,透过漆黑寻找他。他也不出声,也不动弹。从小窗吹进的风掀开遮掩的窗帘带来微亮,外面的广告灯牌折射进来的光照在他脸上,我才看到他蜷缩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抱膝,呆呆地望着外街,人来人往。“你这样...我们怎么办?”

    这句话像引子,往事历历在目,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飞舞。他勉强撑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我终于被允许走过去。

    “你看看下面的人,不知道他们会为了谁赶路。”音量很微弱,空气似乎都不再蠢动。

    我凑过去坐下,想快点听他的下一句。他实在感性,思绪总在漫游。他的头靠在玻璃上,脸上被忽明忽暗地画上印记,出现又消失。表情像一潭死水,孤寂得一如往常。

    我变得不心急了,等他做好准备,就会告诉我很多。

    没多久,他冒出一句话:“我想跟你说说我的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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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老是想起我mama,有时候还会在梦里见到她,她一直跟我说‘要保持勇敢’......我八岁那年,到上海学跳舞,很苦还很孤独。刚去几个月,我每晚都跟我mama打电话,哭啊闹啊,她每一晚都在电话那头哄我很久。后来我mama不放心我一个人,就从这边过去陪我,呆一段时间又回来,那几年来来回回很多趟。”

    留意到他脸颊的泪痕,想给他递纸巾又不好打断,只好像他一样任由他的眼泪落下。

    “有次她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几天,我很生气。打电话回去恰巧是我爸接的,他跟我说mama怀孕了,是一个弟弟。我赌气挂掉电话,也没再打过去。我那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想那个弟弟生出来,我认为他出生了就会分掉mama对我的爱,她就会没时间来陪我。终于有天下课看到她在门口等我,我瞬间很开心,但是看到她外套遮盖下还是明显隆起的小腹,我就闹脾气跑走了,不等她追上我......那是在寒冬,我mama在她不算很熟悉的上海,找了我很久。”

    我递给他纸巾,他依然不领情,我自己伸手替他抹眼泪。“然后呢?”

    “结果我mama流产了。因为我自私,她失去一个孩子,也大病一场。我非常内疚,我爸爸也生我的气,但是他没有惩罚我,反而惩罚我mama。还没养好身子,就让她怀了下一个,我不知道那是弟弟还是meimei,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那次流产落下的病根,后来的一个也保不住。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mama身心俱疲。我当初因为我mama爱我,所以我用自己的不慷慨杀了她一次;而我爸因为不够爱她,放肆在外面玩乐又杀她一次;最后她自己杀了自己,替我们了断。”

    生命就没有完美的权利。这些年来他的释怀都是错觉,他一直都在后悔,mama的死与他有关。虽然他现在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切,可在他躲藏的世界里,充斥着战栗和伤痛。如今我有机会走进他的世界,看清他的多面,找寻动线一致的心灵。

    “所以,当年你知道我来了你家,你是把我当亲弟弟了吗?”

    我问的是当年他从外地回来,为了劝我继续学习这件事。

    “嗯,你就是啊。”他终于肯抬手抹掉眼泪,明明全部气力已经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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