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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要抬手的瞬间，吞佛脑中突然闪过在苦境北域的记忆，曾经他似乎说过一句类似的话，那场面看不太真切，片刻后与赦生的脸渐渐重合。

    于是他终究没有伸出手——他还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连自己都不确定的问题不必让赦生一起烦恼，等到厘清的时候再如实以告便是。

    “回去吧，中原高手云集，不要浪费汝封印自身的苦心修炼。”魔界战士不畏牺牲，但从他的私情上讲，无论如何都希望赦生能好好保重自己的性命，“将来若需要吾，也许能并肩作战。别死在他人的手上啊。”

    “未分输赢，我不会死。”

    “哈，多谢汝特地来送吾。”

    “……你留下也好。”

    “这句话，汝在怪我？”

    害怕失去他，所以才会那么在意。不再回应吞佛的问题，赦生大步离开。

    吞佛回归第二殿后，第一殿人手不足，阎魔旱魃便让赦生去解开螣邪郎等人的石封。

    多年不见，赦生原本有意和兄长相处一会儿，没想到螣邪郎为了激他，竟然会说那么过分的话。

    “死就没意义。不过那个吞佛，为什么没一起死啊？”

    赦生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拂袖而去，他气恼兄长平时喜欢对自己冷嘲热讽也就罢了，明明知道他和吞佛的关系不错，还总是恶语相向。气恼过后，又是深深的忧虑——吞佛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如果继续留在前线，恐怕真的会有危险。可那人一直不愿说明，自己帮不上忙，也只能多多留心了。

    议事中螣邪郎又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吞佛，赦生无视了兄长的挖苦，心中却是一动：他不清楚魔界其他人对吞佛的情况究竟了解多少，态度又如何，这次鬼知也在场，或许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表面上因兄长的话愤然离开，实际上却悄悄藏在暗处偷听——想必任何一个熟悉赦生的人知道了他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都会感到很惊讶。

    赦生对吞佛过度的关注瞒不过螣邪郎，很快他也察觉到吞佛返回驻地的原因并不简单。

    赦生正要听取魔君下一步的指示，螣邪郎抱着臂，用那惯常戏谑的声音说道：“出公差的好处就是可以探查消息，你想知道他发生什么事吗？不要因为没有尖耳就忘了根本啊！不过，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的好奇心别那么重——不去查那个污点在苦境做了什么。”

    赦生果然微微侧头。螣邪郎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还是你，也很想要知道呢？”

    “与我何干？”

    嘴上这么说，不还是乖乖站着没走么？螣邪郎直接戳穿了他的心口不一：“你口是心非喔，小弟！叫一声兄长有那么难吗？明夜之前，我还会留在魔城，想要阻止，还是想要知道，都还来得及，哈哈哈！”

    螣邪郎的算盘打得很好，他以为此番不论赦生有何打算，最后都得来找自己，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忽悠他开口叫一声“兄长”；可惜赦生也不会任人牵着鼻子走，他完全没理会兄长的威胁，让螣邪郎郁闷不已。

    10－风来风走－

    依照魔君安排，螣邪郎与赦生驻守在火城要道。

    擦肩而过时，螣邪郎夸张地叹了口气：“啊，要开战了，少了一个人，真可惜啊！封印自己，修炼魔功，是因为不服输，想要超越对方……偏偏机会来了却没了对手，斗志还有吗？”

    赦生想起那天在六欲天地，自己对吞佛的承诺，他停下脚步，像是说给兄长，又像是说给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听：“我不会输的。”

    “你当然不能输，输就是死了！”

    赦生扭头就走，背后犹自传来螣邪郎的声音：“小弟，你在矛盾什么呢……”

    在矛盾什么？思念，担忧，或是期盼，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固然渴望和吞佛并肩作战，但更希望吞佛能早日想通，然后以最完美的状态重新站在自己身边。他想，那一天不远了吧。

    吞佛虽回归驻地，但依然关注着一殿的动向，大战当日他正好得闲，便去了赦生道等人。

    能在除传令和借路外几乎无人敢于踏足的赦生道畅行无阻，算是赦生给他的一点特权。吞佛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这里因他的频繁造访而堆放着许多并不属于府主的东西，俨然已分不清是到底谁的居所了。

    天色逐渐转暗，吞佛点着灯，不由得想道：赦生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这么想着，赦生回来了。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人，他什么也没说，收好狼烟戟就径自更换起了衣物。

    吞佛仔细盯着那惯常掩在皮草之下对于武者来说稍显纤瘦的身体，他并没有发现血迹，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有受伤？”

    赦生在他身旁坐下：“无。”

    “情况如何？”

    “未分胜负。”

    吞佛为他倒了杯水：“赦生，你现在越发惜字如金了。还在生气？”

    “不是……”赦生略略偏头，低声说，“……声音。”

    吞佛将他的脸扳正：“我说过，在我面前，无须如此。”

    见赦生点了头，他才继续道：“转移魔域已到了最后阶段，你可要前往新基地？”

    “输赢尚未讨回，我不想现在离开。”

    知道他心意已决，吞佛自然也不会强迫。他揉了揉赦生的长发，道：“好好保重。”

    阴沉无月的夜，赦生抱着螣邪郎一步步走向断崖。

    崖下便是螣邪郎心念着的故乡，但在断层接合以前，谁也无法到达那里。沉默地望了片刻，赦生松开双手，目送兄长的遗体回归鬼族的领地。

    下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赦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头金发已转为如血的红。

    “我会为你报仇，兄长。”

    立誓时毅然决然，转身后却越发感到无法言说的惆怅迷惘。先是别见狂华，再是元祸天荒，现在连螣邪郎也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赦生有些恍惚地召出黑洞，于重返光亮的时刻再度见到了那白衣红发的身影。

    陷进吞佛温暖的怀抱中，强自压抑的悲伤与疲惫在这一刻决堤，唯有他可见的脆弱化作赦生道丝丝缕缕的细雨，落在两个人的心上发间。

    1

    静静抱了不知多久，吞佛轻唤道：“赦生。”

    没有下文，但他们都知道吞佛想说的是什么。上一次见面时，赦生便选择留在瀚海，如今要报螣邪郎的仇，他更加不可能回去。所以吞佛不再问了，他恍若不曾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只是把人搂得更紧。

    “赦生，记住你说过的话。”

    “……嗯。”

    谁也没想到分别会来得那样快。

    啸阳谷外，赦生倒在血泊里，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渗出的血液一点一点流逝。

    要失约了啊……

    最后的时刻，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不后悔留在第一殿，不后悔战死沙场，只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遗憾。

    世界变得模糊，意识逐渐远去了，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感受到穿过指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