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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辞嘴唇动了动，他忽觉相比起愤怒，他现在的情绪更多的是茫然。

    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质问，对于伊恩的道歉，他心里竟然破天荒地想知道，屏幕里的楚和晏，与他的楚颂，到底有什么区别。

    就在虞辞未出声的一会儿时间，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笑着推门进来。

    “小虞，你怎么来了？”中年男人脸上的笑纹被夸张的故作惊讶填满了，他忽略伊恩责备的目光，继续自以为是地嚷道，“你也是为了和晏的事情来的吗？”

    闻声，虞辞的目光终于分给了男人。

    “我就知道你俩关系最好了，这件事情，是我没跟你说清楚，都是叔叔的错。”像是道歉，更是哄孩子的话，随后，男人话音一转：“但这都是为了联盟，叔叔相信你们，一定会理解联盟的苦心。”

    门德尔的演讲能力已不如以前，可能因为环境过度舒适而有些退化，但面对上这群他不大看得上眼的孩子，他依旧洋洋自得。

    他虽然眼睛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表面摆出一副认真亲切的模样，其实他的心里并不把虞辞当碟菜。

    虞辞心里清楚。

    “我不需要理解，议会长先生，您太高看得起我了。”虞辞声音很冷，说完，他毫不畏惧地直视上门德尔的眼睛，眼前年轻人的眼睛像是一潭月光下的古井，散发久久淤积的刺骨冰凉，碰上的那一瞬间，那股寒意钻上脑门，令门德尔想起了一个熟人。

    他晃了晃神，收下嘴角堆起的假笑，换了副口气，把外面那层虚伪的皮剥下来，换上盛气凌人的口吻，直接地说：“联盟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们，晏将军和楚年离世后，是联盟一直在照顾你们！”

    “虞辞，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议会长先生！”直到上一秒，伊恩还一言不发，门德尔其实有些提防伊恩，无论是背景还是他的能力，此时，伊恩突然出声，打破中立，语气沉重道，“您慎言。”

    门德尔脸色上一秒还黑如锅底，下一秒，就像被伊恩按下了他的情绪转变开关，瞬间挂满了笑容。门德尔放轻了声音，又说：“小虞，你要理解联盟，联盟怎么会害你们呢。”

    联盟爱世人。

    又是这套说辞。

    门德尔的出现并不令人意外，但是他说话的态度实在古怪，虞辞不理解他从哪里得来的自信，以及一股同流合污才能生成的自觉，门德尔把手搭在虞辞的椅背上，俯下身，抹油的头发距离虞辞很近，虞辞不可避免地被浓香钻了满脑，除此以外，他还记得门德尔用循循善诱的口吻，说:

    “我们都是为了联盟的未来，小虞，你的父母纵然有错，可是他们的目的，和我们是一致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新的总比旧的强。新人类计划迟早会成为民心所向，不管旁人如何想，虞博士，你应该懂得我们的立场。大丈夫应该学会顺势而为，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门德尔要虞辞配合他们的工作，叫虞辞识时务不要插手，可是门德尔又要脸面，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得太急功近利，显得他们像是星际时代的蛮人，被人骂成嘴脸丑陋且贪利的走私商贩，所以门德尔亲自来了，就如一个政客常常动用的粉饰手段，他拿联盟的未来来捆绑虞辞，逼退虞辞。

    让虞辞别不自量力，不要妄想用被赋予的权利同权力本身抗衡。

    虞辞沉默了几秒，最后，真的如门德尔所愿，没有过度纠缠，虞辞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是我不懂事了。”

    去十九号的路上，四处都是楚和晏“复活”的新闻，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新闻。

    联盟给虞辞织了一张大网，所有的声音都在执行这个网的作用，他们把虞辞静静地包围，他像是早已被注定好命运的猎物，一旦滚入范围，就会只能凭借本能地哀求和颤栗，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他们要虞辞妥协，逼着他，走到他们那一方去。

    否则，他们会把楚和晏物尽其用，只要达成他们的最终目标。

    十九号的众人却仿佛置身事外，满城“腥风血雨”之下，唯一引起他们好奇的点，竟然是他们的头儿竟然上班迟到了，好像，一个人起死回生，都比不过他们冷面老大区区迟到这一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午休的时候，最爱插科打诨的十九号科研人员们聚在一起，习惯地说起虞辞，“虞老板这种严格遵守工作时长的人，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影响他按时打卡的进度。”

    大家纷纷点头，却没人会把“楚和晏”和“虞辞”，这两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放在一起联想，而今天，也不只是虞辞反常，以往活跃在讨论中心的白纵，更是出奇的沉默。

    他一声不吭地盯着新闻界面看，几秒的视频，硬生生被他看成了一部电影的时长。

    虞辞今天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拒绝了午餐团聚的邀请，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良久，在背景音是空寂压抑中，他点开了一份文件。

    虞辞回到家的时候，第三星的夜晚灯光已经亮了。

    自动驾驶的公交尽职尽责地开到路口放下他，虞辞走下车，浅淡的路灯慢吞吞地照亮虞辞的房子，他循着光走，脚踩在黑暗中。

    白色小花安静地长在男人的脚边，他蹲下身，伸手碰了碰，没有采摘下来，而听见脚步声，看过来的眼睛里，虞辞看见，那双眼里，还带着未消散的笑。

    “回来啦。”他对虞辞这样说。

    他们像是过了很久的平常日子，像是在一切驶向不可逆的结局之前，虞辞很早就对他表明心意，而对这个告白，他回应了一个同样深情的吻。

    这个他……与楚和晏完全一样。

    虞辞第一次在zuoai以外的场合中流泪。

    泪水滚出眼睑，滑落至脸颊，由热变冷，他听出来，那是独属于楚和晏的声音，带了几分归家的疲倦和眷恋，没有人工智能的刻意，有着楚和晏一样的咬字习惯，属于梦中的懒散的滋味，触手可及的真实。

    虞辞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却不敢伸出手，不敢打破这个美丽、绚烂的彩色泡影。

    “过来。”路灯下的人张开了胳膊，好看的眉眼弯起，里面像是一潭盛满落英的清泉，落满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