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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辞舍不得。”

    回去的路上，楚和晏给出这样的答案。

    阿贝尔挠了挠鼻子，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疑惑太明显？还是楚少校的机器身体已经进化成通灵超人类了？

    吐槽归吐槽，阿贝尔还是听出另一重意思，楚和晏对虞辞此番行动的不赞成。

    无论是从阿贝尔这个真人类的视角出发，还是楚和晏这个半人类的角度去看，“楚和晏”这就是一件仿品，假的，怎么跟真的比？

    阿贝尔还是楚和晏的亲卫的时候，宿舍的同期养过一只小乌龟，到第六年，冬天埋在沙里，它缩在龟壳里冬眠，又不会说话，时间一长，屋子里少了个什么东西，都不会想起来是它。外加那段时间任务繁重，他们很久才回宿舍，等到想起的时候，乌龟已经热死在了那个春天。

    阿贝尔自觉缺少对它的关心，宿舍大楼没有安装智能管家系统，需要人工喂食，阿贝尔起初并不赞成同期养宠物，磨不过同期的先斩后奏，如今只剩个干巴巴的龟壳，原以为他会就此神伤选择放弃，结果第二天，水缸里已经拎包入住新成员，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阿贝尔内心复杂，探头去看，那里面，乌龟大小不一样，甚至，连品种也不一样。

    同期恍若无事发生，按时投喂换水……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阿贝尔只能抹去眼角的伤感，叹了口气。

    “这位，”阿贝尔为即将脱口而出称呼感到苦恼，觑着楚和晏的神色，小心地采用一个不会出错的代称，说，“他，他不过是您的一段影像复制品，虞先生是为了应付联盟，防止他生变，才来与他见面的吧。”阿贝尔还有后半截真心话没说，与这个“楚和晏”见面，着实不是一件恰当的选择。

    虞辞太放松警惕了。

    楚和晏并未否定阿贝尔的比较，但与阿贝尔的方向不同，他站在天秤的高处，类比某种食物的口吻，淡淡地说：“是不一样，他更贴切这身份，理应收获偏爱。”

    “啊？”

    阿贝尔疑惑出声，堪称古怪地看了一眼楚和晏，楚和晏收到眼神，但没计较，比以前的脾气还要好，给予提醒，指向阿贝尔脚下一片空地。

    林荫大道，此时颜色半深半浅，是身前的树荫与光影缓缓错身，构成具象化的时间。

    阿贝尔瞬间读懂，迫不及待地开口核对答案：“您当时反复参与实验，还让威廉姆斯亲手完成改造，目的是单独截取记忆……”阿贝尔的声音逐渐消失，阳光暖和地笼罩头顶，阿贝尔却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战栗。

    那是刚认识虞辞的楚和晏，没有阴谋算计的楚和晏，顶多有些小聪明，但绝对不会有坏心的楚和晏。

    “楚和晏”再不通人情事故也看出来，面前的虞辞，并不与自己记忆中那般与自己熟稔。

    “楚和晏”不怪虞辞，因为“楚和晏”确实不是楚和晏。

    不是那个，亲身曾参与过每一次牵手、拥抱，亦或者是打闹的……楚和晏。

    新人类品质残缺，胸膛情绪挤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脸上得体的笑容像是挂在冰凝成的画，短暂留在脸上，摇摇欲坠，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神色空洞，看向虞辞离开的背影都像是某种极限运动，忽然涌出一股勇气，扬声道：＂虞辞！”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虞辞倏然转身，风再次兴起，男人的神色隔着距离，被卷进酸涩的眼眸里，虞辞眼睛水雾漫起，看不清“楚和晏”的表情，他抬手揉揉眼睛，“楚和晏”却趁此离开了。

    “楚和晏”很害怕虞辞作出回应。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是。

    虞辞从来没有叫过他，虞辞没有称呼“楚和晏”为楚和晏。

    虞辞半个小时后回到的家。

    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对阿贝尔的出现也不太意外，至于原因，在场的二位都知道，一个有些尴尬，抱着手臂走到门口。

    另一个略微无精打采，撑出苦笑，像是乞求地说：“虞辞，我有事找你。”

    “阿贝尔需要给你做一次全身扫描。”楚和晏仔细观察虞辞的反应，说：“很快的。”

    虞辞停下脚步，过来一会，才点点头：“……好。”虞辞犹豫了一会，仿佛考虑权衡了什么，但仔细看，他的眼神漫无目的，更像是注意不集中，心里沉甸甸地记挂别的事情。

    楚和晏想起刚刚的两人拥抱的画面，心里天干物燥地迸出一蹿火焰，方才自我调节的冷静碾成齑粉，还要把虞辞心底的惦记磨平剔除，再换上自己的，不管好的坏的，他犯贱找打，问：“你就不问我原因吗？”

    虞辞终于分区目光给他：“我跟伊恩·威廉姆斯师出同门，你忘了？”虞辞的语气微扬，是疑惑，又像反讽。

    遭人嫌了，楚和晏心底却莫名变得开心起来，空气稍微沸腾几秒，又因火力不足湮灭动力，楚和晏盯住虞辞不再说话的嘴唇，焦躁地问：“你今天答应得很快，发生什么了吗？”楚和晏没事找事的意图越发明显，他不在乎，厚着脸皮，紧盯虞辞看个没完。

    虞辞不钻他下的套，耸耸肩，避重就轻道：“是啊，我不装得乖一点，可是会被赶去福利院呢。”

    寄人篱下，楚年和楚和晏对虞辞很好，这个词，对虞辞而言，从不是什么形容词。

    “你这样说，老楚就得伤心了。”楚和晏落寞眨眨眼，感觉到无力。

    虞辞说完也后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和晏略带伤感的表情，自己跟个变态似的，心底升起一丝爽快。

    虞辞替自己分析到，楚和晏能把死亡诸如此类的事件搬在自己身上表演，那么，虞辞觉得，他在楚和晏心上踩上一脚，让楚和晏尝一尝这种滋味，不过是一样的事情。

    这是报复，幼稚的，伤人伤己的。

    楚和晏当然清楚，于是，他走过来，牵起虞辞捏成拳的手，把虞辞近乎自虐，指尖抠入掌心的手指掰开，然后，放了一颗糖。

    “下次记得早上及时吃饭。”

    现在的楚和晏并不需要吃饭，口袋里准备好的食物，唯一的需要者，只有身边的虞辞。

    不久之前，尚未开启记忆，这副身体还被叫做楚颂的时候，他会坐在餐桌边吃饭，完成毫无用处的咀嚼、吞咽。新人类身体内部的机械运作精良，能妥善处理，研发者的设计，是为让它们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为了欺骗那些，愿意被欺瞒的，和主动去哄骗的人们。

    楚颂在进食之前，起初会参考虞辞的分量，再观察虞辞的速度，同步咀嚼与吞咽，后来，虞辞让他低头吃饭，不要总是抬头看自己，像是架着一台摄影机，很奇怪，要楚颂改掉。

    于是楚颂进行微调，每次只在盘子里装很少一点食物，垂眼慢慢地咀嚼，等要吃下一口的时候，再去看虞辞。

    频率减少，虞辞逐渐习惯，也没有说让楚颂离开餐桌的话。楚颂很开心，于是一直这样做。

    楚和晏“醒来”后，擅自做出许多决定，包括这项属于楚颂的习惯，楚和晏自作主张地，将其暂时回收。

    而今天的早餐，楚和晏手比脑子跑得快，做出两份早餐，一份多一份少，临到虞辞下楼，他却只端出多的一份。

    另一份被他收在厨房，随时可以端出来，理所应当地坐在虞辞对面，如过去千百个早晨一样，未过世的楚年坐在主位，招呼在家赖床的楚和晏赶紧下来吃饭，帮虞辞倒好牛奶，楚和晏下楼的时候，虞辞目光乖顺地看着自己，然后，楚和晏收获一个可爱又冷静的早安问候。

    走出门前，楚和晏突然生了怯意。

    他不想跟楚颂一样。

    楚和晏狠下心，走出门，彻底熄灭身体里，差点死灰复燃的侥幸，他走的又急又快，对自己下手很重，如同杀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