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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人类楚和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虞辞把地点约在附近的一处公园，白天几乎没人。

    他没穿军装，省去冰冷的装饰物，很容易接近的样子。在见面的第一瞬间，这个初始参数出问题“新人类”摘下口罩，大步迎来，手臂张开，不管虞辞是否有后退躲避，他就把虞辞抱得满满当当了。

    这是个单方面的拥抱，但等落到第三个人的眼睛里，容易解读成你情我愿的，同时又是，刺眼的。

    第二天，再次前来第三星，预备给虞辞扫描，未料到刚跨进门，就被楚和晏拉走，现在被迫充作尾随犯，一路跟来公园，正站在某个高大灌木后的阿贝尔：……啊，终于看懂了。

    虽然内容超出阿贝尔的职业范畴，但感觉挑战成功后，会有不得了的成就呢。

    阿贝尔开始摩拳擦掌，在楚和晏耳边暗戳戳道：

    “今天好像忘记出早cao了，先生，这个公园空气很好，很适合打拳呢。”阿贝尔像模像样地扭了扭手腕。

    “……”

    楚和晏按下阿贝尔跃跃欲试的动作，视线依旧凝视前方，嘴唇微微抿起，阿贝尔只当他在犹豫，就等着楚和晏一声令下，阿贝尔只用使出几个利落的动作，就足够将这“假货”送去废品回收站！阿贝尔忘了，就算是假的，也是被冠以楚和晏名号的人，打不打得过，真不一定，而且，楚和晏又轻声说：“不至于。”

    声音轻到如同自语，奈何阿贝尔听得清清楚楚，只好停下热身的动作，老老实实闭上嘴。

    第三星的绿植丰富，绿叶层层迭起，轻易遮住不被在意的隐蔽角落，任由风轻巧地推动声音，往别有用心处可扩散。

    不知道这位新人类楚和晏的编号是多少，是不是属于伪劣制品，一见面，脸上就扬起笑容，大步走来，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虞辞来不及担忧，落入怀抱，有些猝不及防。

    虞辞从惊讶中回神，感到一丝不自然，像是做坏事被人发现似的，往后撤步，手放在“楚和晏”的胳膊上，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虞辞用了些力气，放在虞辞背后的胳膊只能被迫地松开，但似乎仍有依恋，在虞辞的坚持下，力气化作一团顺从，总算是挪开了。

    虞辞松了口气，可对方的手天生长有吸盘似的，从背后绕到身前，抓住虞辞垂放在身体两侧手腕，顺着掌心，手指紧紧扣住。

    像是一把锁……十几岁的楚和晏，是很喜欢这样做的。

    没有顾虑的楚和晏，心中装了父亲和虞辞，天地好大，人生无忧，是一只天生的抱抱怪，拒绝这个词，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虞辞原本不喜欢与人接触，在楚和晏的影响下，有时候，在这方面变得迟钝，也仅此在楚和晏身上。

    牵扯出的记忆因时间太久，还以为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重新拾起的时候，容易叫人失神，虞辞一时不察，未料到“楚和晏”还患有数据错误以外的毛病，如同肌肤饥渴，偏爱得寸进尺，见虞辞不再拒绝，这位偷偷溜出来的新人类，悄悄往前迈进一步，刚刚推开的距离被重新填满，近到呼吸都能交换。

    虞辞终于察觉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包含不解，以及轻微的暗示，但“楚和晏”只是很委屈，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采集十几岁的楚和晏会说的话，编织出一条句子，说：

    “我不想跟联盟搅和在一起，我也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虞辞，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只能跟你说。”

    “……为什么是我？”虞辞的回答有些故意，从他略微躲闪的视线能看出端倪。

    虞辞不信任这个“楚和晏”。

    但“楚和晏”没看懂，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家人啊，我只有你了呀。”

    这下，虞辞终于明白哪里产生误差了。

    面前的楚和晏，是一切十几岁的年纪，不会刻意隐瞒自己行动背后的真实原因，还能跟虞辞故意撒娇的楚和晏。

    不是……现在的楚和晏。

    “楚和晏”拉着虞辞的手，跟虞辞说总管府的人很烦，每个人都用余光观察他，想从他身上找出一块暴露在外的零件，还翻他的床铺，试图从干净整洁的被单上找到什么东西，大约是想去卖二手……叽叽喳喳的，话又多又密，结出一张结实的网，把虞辞分散的注意力，打捞回现实。

    面前的“楚和晏”，他不能继续拥抱虞辞，只好妥协，把虞辞的手握在手里。过去的虞辞手脚常年冰凉，楚和晏照顾弟弟的习惯，促使他总是握住虞辞的手。

    虞辞的沉默如同默许，“楚和晏”更加得寸进尺，五指滑入指缝，手掌扣合。

    只是……交叠的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很硬，像是藏进一颗水果糖，硌着皮肤与骨骼，心跳传递过快，温度上升，被体温捂热后开始融化，甚至渗入皮肤，只是不知道，它会到底是什么味的。

    “新出的过去味糖果，”仿佛看穿了虞辞的内心活动，“楚和晏”把手握得更紧，让虞辞更深感受到那颗球形金属的轮廓，“布莱希特的小礼物，他让我转交给你。”

    阿贝尔经过调查后，向楚和晏转述目前的这位“新人类”的境况。

    联盟暂时恢复了“楚和晏”在军委的身份，分派的工作内容枯燥无味，类似信息中转站，或者说，是只人型传声筒，但大部分时间，“楚和晏”更属于名为总管府的橱窗里，一件被聚光拥簇的可观赏摆件，俊朗完整，带着些许神圣不可侵的禁欲味儿，最关键的是，他是个复制品，这样一来，又变得十分的……廉价。

    总有人忍不住把目光投放在他身上，无论是数一数银色穗子，还是胸口的特殊金属勋章，观赏大于价值。

    显然，新人类计划发挥了几分作用，无论是rou体凡胎的楚和晏，还是复制品一号和二号楚和晏，都不喜将自己推倒大众视野之下，甚至……他们的解决办法都是选择——“出走“。

    “楚和晏”的出走不同于他的模型，作为新人类，他天生无法选择自杀，或是使用阴谋伎俩伪造他杀，唯一能做的，是利用系统程序，上欺下瞒，把军委骗得团团转，等着捡他零件的家伙们，都还以为他在兢兢业业工作呢。

    实际上，他已经独自跑到第三星，厚着脸皮去别人的家，擅自张开手臂，把身体贴得很近，今天有没有狂风，天气又不冷，凑那么近，还说一些很不值钱的话。

    ——这是新人类S102号楚和晏经过观察，给出的点评。

    “白痴。”

    ——这也是移植楚和晏完整记忆与人格的S102号新人类楚和晏说的。

    阿贝尔被这两个字震慑在原地，尽管不是在骂自己，炸药连根毛都没燎到，但阿贝尔呛得不轻。

    反正，阿贝尔默默想，他是大概永远不会对着镜子骂自己的。

    ……但既然都能骂，为什么不让阿贝尔完成今日的拳击训练呢？

    阿贝尔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