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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舰航行的途中，一段信号预谋已久地穿过光年，它推动楚和晏往前走，令他无法摆脱地，被命运推搡着踏入更深的黑夜。

    “当人类成为自己的主宰，他就忍不住去掌控更多，可是，神来自哪里？”布莱希特的声音穿过空洞群星，显得意味深长，“神是寻求无路的解脱性解读，人类总是想有关出路终极之类的问题，哲学为他们提供了选择，可是，哲学是有门槛的，那么愚昧一些，或者是懒惰一些的人，他们就不需要答案吗？”

    当然需要，这个时候，神就出现了。

    “和晏，你是正确的，你为人类和人工智能争取到了一次和解的机会，或许不一定能成功，但总不会错。”布莱希特很老了，声音在杂声很重的背景音里消融，都快听不见了。

    “虞辞……”楚和晏忍不住喃喃出一个名字。

    “孩子，我们总是想追求样样圆满，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布莱希特尽管没有听见楚和晏说了声么，但他似乎拥有了某种预估人型的能力，苍老的声音明明很温和，此时却显得格外狠辣无情，布莱希特重复道，“这是不可能的。”

    笔尖捣入纸页，刺穿最后的字符，黑暗星河里滑过一道猩红的光，最终，在楚和晏的眼底燃烧殆尽。

    130年。

    路灯莹莹地在昏暗空气中拢起一捧光，把灯下男人深情的双眸照得透亮，像是弥补今日空有乌云的夜空，圆满一个落满星子的晴空夜晚。

    楚颂……不，他是楚和晏。在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屏幕上时，在布莱希特给他发送了一份文件时，楚和晏就已经全“想”起来了。

    这是一场谋划，是彼时的尚为完整“人”的楚和晏，与伊恩的一次冒险。

    将虞辞剔除于计划的冒险。

    而现在，他正在等虞辞回家，想告诉虞辞真相，让虞辞不要因为联盟突然出现的“新人类”楚和晏害怕。

    所以，他必须说出真相。

    可一见到虞辞眼里滚出泪水，楚和晏所有的准备就成为碰撞石头的瓷器，无可避免地手足无措，散乱的碎片周身锋利刺人，面对自己造成的残局，楚和晏踏过一地锋利，匿藏痛楚想去抱一抱他，可一瞬间的疼令他慢了一拍，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虞辞比他动作更快。

    泪痕分明还没有完全干涸，虞辞已经来到他的身前，虞辞抬起手，楚和晏下意识要回握住他的，可虞辞动作如同演练过千百次一般准而快，楚和晏恍然复苏的习惯稍冒出嫩芽，虞辞的手已经抵至他的太阳xue。

    这不是抚摸。

    在虞辞掠过自己的回应，楚和晏霎时间明白了这个举动的含义，同时，他也看见虞辞的眼泪滚出眼眶后的神色，无欣喜激动，如一片生冷的雪走入那片光，冻结暧昧不明的阴云。

    虞辞触碰楚和晏，是要关闭楚和晏。

    关闭新人类，这不是一件难事，对于掌控十九号门锁的虞辞来说，虞辞想让仿生人体强制关机，如同命令简单的服务机器智，例如智能管家那般容易，虞辞不需要跨越重重审核，就能轻易做到。

    最终，他面临的结局，是双方分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偏偏永远见不到彼此。

    知悉结局下的楚和晏，无法反抗。

    虞辞低下头，指尖微微用力，他闭上眼，把针尖大小的芯片插入隐藏在鬓角的插口，与此同时，虞辞输入语音口令，他说：“S102，关机。”

    楚和晏再次醒来时，听见窗外正在下雨。

    熟悉的雨声，背后蕴藏雷暴，与记忆中的夜晚有些相似，最大的差距是他现在失去了cao控身体的能力，无法行动。

    几分钟后，门打开了。

    虞辞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额头上，不知道是淋了雨，还是洗澡后没有及时烘干。

    直到，楚和晏的脸被他的手轻轻触碰，一股guntang的暖意贴入脸颊皮肤。

    虞辞发烧了。

    楚和晏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虞辞坐在他的身旁，俯下身，在楚和晏的颈脖处鼓捣什么，几秒后，楚和晏的四肢支配感逐渐恢复，略显急促的呼吸触感在颈脖处递送而来，灼热的指尖触碰到楚和晏的耳后，楚和晏喉咙泄出一丝声音。

    不待楚和晏开口，虞辞就抢先道：“我给你安插了新的程序，家里的一切都会由智能管家安排妥当，屏蔽程序是我写的，不会有任何问题，它不会察觉你的存在，不会再来打扰你。”

    虞辞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平躺在床上的男人，一锤定音道：“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你也不需要出门。”

    楚颂……不，楚和晏难以置信地蠕动双唇，嗓音沙哑：＂虞宝，你……＂

    虞辞摇摇头，坦然道：“我应该早些认出你的，抱歉，阿晏，这是我的错。”

    人工智能与十九号实验品的区别，在于核心。

    一个是依靠程序运行的，一个，是依赖大脑。

    或许是对楚颂的不在意，虞辞没有探究过楚颂的内核，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于是，他开始有所行动。

    虞辞就像是知错就改的好学生，对待被揭穿后的暴露，没有太多失措与震惊，他比机器还要冷静，足够略过情绪，专心弥补自己无知犯下的过错。

    楚和晏想说什么，可是虞辞根本不给他机会，虞辞又说：“对不起，我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我会把这段时间的数据删除，十九号门锁既然能让你回忆起自己的身份，它也能够让你忘记这一切。”

    “你……”

    “一天后，会自动启动。”虞辞打断楚和晏的话，事不关己地说：“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虞辞要让他失去属于楚颂的记忆。

    这意味着，虞辞选择将楚颂从与楚和晏的关系中剥离，虞辞要跟楚和晏保持距离，他们将回到过去。

    “虞辞，你不能这样做。”楚和晏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慌震慑住他的内心，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虞辞会如此反应，就好像，虞辞宁愿与楚和晏没有任何交集，也不愿意将楚和晏看成“楚颂”。

    失控感令他冲出理智的屏障，急切道：“这是我的错，这不怪你！”

    “什么意思？”虞辞没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情……”承认自己的别有用心，像是吞下的药从痉挛的喉咙返回口腔，这令楚和晏再次品尝到自己的懦弱，失去薄薄糖衣后暴露而出苦味，是一种可悲的滋味，但他不得不把它含在嘴里，试图重新咽下，他说：“但我还是把楚颂送到你的身边。”

    现在，因为楚和晏的到来，楚颂即将消失。

    “因为我的无能，我才令事件发展至此，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楚和晏闭了闭眼，喉结仓促滚动了一下，嗓音滞涩，他像是破开自己的肚皮，亮出真心一般，血淋淋地剖白道：“是我诱导你做出的选择，你应该怪我。”

    “怪你什么？”虞辞眼神无甚波澜，情绪平和，顺流而下地问，仿佛毫不在意。

    虞辞越是这样平静，楚和晏就越是恐惧，他哀恸道：“怪我……怪我利用你的感情，不知珍惜，并鸠占鹊巢。”

    之前的楚和晏在想象中嫉妒楚颂，现在的楚和晏却在……拼命挽留楚颂，因为他既不愿意被楚颂替代，也不愿意，做回与那个与虞辞无任何关系的楚和晏。

    正如布莱希特所说的那样，楚和晏啊，他什么都想要，而这——是不可能的。

    楚和晏在虞辞的目光下狼狈地妥协，他乞求道：“你可以……将我看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