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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是联盟亲手杀了楚和晏。

    这些年，联盟并非如当初蓝图中那般称心，因为无论靠近中央的星球，还是偏远星系，似乎都不太把联盟放在眼里。

    既然他们无法成为那个“神”，那就折中一下，所以，他们需要树立一个“神”。

    推行新人类计划也是大计的一部分，不过不是为了真的满足世人的欲望，而是为了联盟的巩固，为了取代“神”，取代楚和晏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联盟上位者的别有居心，像是毒蛇吞吐的芯子，黏糊糊地滑过无数照片，从布莱希特滑到楚年，不巧的是，那个时候的楚年，身体状态每况愈下，除了背后的金钱还有些用处，他的寿命，根本来不及熬到计划推行的那天。

    他们很快判断出，楚年并不能为他们所用。

    而楚和晏不一样。

    他年轻，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联盟军校，更何况，他还是晏清将军的孩子。

    晏清带领初代草台班子一样的联盟军南征北战时，门德尔还在旧时代的总统府，写第二天发布会的文稿。

    门德尔深刻明白晏清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更知道，联盟为什么聚不起来。

    因为晏清死因不明，她九死一生打下的江山，到头来，却被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收入囊中。而从一开始就不清不楚的联盟，到现在，多方勾结、四方涣散的联盟，门德尔已经无力回天了，他折中想到一个法子。

    ——必须出现一个集中的矛盾点，成为联盟所有问题的靶子。

    楚和晏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楚和晏是联盟的一把利器，还是一把容貌帅气的利器，完美的家庭背景和履历，优秀的品格，以及在大众印象里的最适合代表联盟的形象。

    毫无疑问，他就是门德尔一干人等物色已久的绝佳主人公。

    在门德尔的剧本里，楚和晏将死于一场“意外”，这个意外永远不会有真相，但阴谋论定然不能少，好为这个角色蒙上一层美而凄惨的面纱，在新人类法案推行后不久，“新人类”楚和晏就登上舞台，届时，久久积压的民愤，会在看见新人类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时爆发。

    当剧情矛盾到达高潮临界点，联盟政府就该出场了，他们将由不作为的恶毒反派，成功洗白成人类的救世主，因为世人会看见，是他们不信任的联盟杀了这只鸠占鹊巢的“非人类”，毕竟仿生人不是真的人，非我族群其心必异的道理，人类从地球开始信奉，现在，把它带到了茫茫宇宙，依然行之有效。

    在这一切的顺利推动下，在门德尔的策划中，世人对联盟的信任，会从摇摇欲坠变成深信不疑，因为他们会看见联盟政府跟他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联盟政府会永远保护他们，让联盟成为他们的信仰。

    128年。

    楚和晏安抚第二星学生起义回第一星的路途中，他难得拿起纸笔，笔尖似乎成了一把刻刀，在雪白的纸面上雕刻，试图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笔尖在纸面上划下无声的倾诉，可落下的符号，又像是在纸面无力匍匐。

    永远无法残留身影。

    外面群星暗淡，只有寂静的灯光包裹纸面。

    “伊恩，我不想他喜欢的那个人，因为是个只剩下数据的表壳，那个不是我，可是伊恩，我不能太过自私，我既不敢给他我的爱，我又不想他爱上别人。”

    “新人类计划已经通过，他们要如愿进行‘造神’行动了，伊恩，抱歉，可是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你必须帮助我。”

    楚和晏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意识是否维持在理智上，但此时，他知道，自己必须写下去。

    他朦朦胧胧地回想起学生时代，记忆片段如潮涌至，附和声音碎片，一层一层地涌上来，直到黑暗降临，楚和晏捏笔的右手顿生无力，他垂下头，像是委顿的树叶。

    等待着，从掉落枝头的那一天。

    “仿生人不同于一般的机器人，不是满足性欲、劳动的机器，这些人造人，关键在于‘人’。”

    “是人类赋予他们人的权利，让他们成为人类，是家庭一份子，拥有法律权益，甚至平等享受政治利益。”门德尔单手叉腰，一手扶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神学未尝只是进行愚昧的教化，”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伸手摸了摸嘴唇上精心打理过的胡须，居高临下地看着课堂里的学生们，说：“普遍教育落后的情况下，人不会因为知识匮乏而停止好奇，相反，因为无知，他们对于生与死的纠葛更为重视。地球时代，你们学习过简史的都知道，宗教信仰曾经统治政权，生与死之间的痛苦变得薄弱，而这样的认知驯化在科技落后的时代，那不一定是坏事，毕竟人类需要一个借口，只是区别在于一个是自己想的和别人给的。”

    如今，新星际时代，人们信仰缺失，正需要这样神。

    楚和晏昨天通宵看完了的《新星际最美星球旅行指南》，这节课困得昏昏欲睡，在听见门德尔这番话后，他意识朦胧间突然打了个机灵，脑子里开窍了似的蹦出这段话。

    造神。

    什么所谓的新人类计划，什么为了解决人口锐减问题而提出的新人类法案，通通都是造神计划下的谎言。

    楚和晏想通了这一层，他没预料到，这个造神的靶子，竟是他自己。

    从十多年前的回忆里抬起头，楚和晏眼角已经覆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液体。

    他为了收拾自己的情绪，在自己脸上来了一拳。

    “当时我并不太懂门德尔老师说的那些话，但是伊恩，我其实了猜到了一些，有关造神，和新人类计划。”

    “可能是我这些年太顺风顺水吧，很多荣誉和勋章都来得轻松。”

    楚和晏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有些苦涩，眼底的落寞弄得化不开，他努力控制手臂的力量，果断地写到：“你一定要让他成功取代我，如果不行，那就最好永远不要不让他知道……”

    那是我的记忆。

    “伊恩，我必须死，我只有死了，才不会牵连其他人。”

    “我也宁愿他只知道我死了。”这样，虞辞就能从他们的计划里完美抽身，没有人能再找到一丝破绽，去绑架、威胁虞辞，让虞辞去做他不喜欢，且会让他痛苦的事情。

    楚和晏一直都知道，虞辞，并不喜欢他在研究所的工作。

    那是个换了名字的牢笼，就跟那栋白色别墅一样。

    而现在，虞辞因为自己，一直困在那处，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