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主动离开 (第1/1页)

    过不好，分不开。在韩念真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外在替他做了决定。

    梁添的话一语成谶。虽然侍妾法案被单偶制支持者抨击了近百年，但少有人想到，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会在有生之年废止。

    根据今年最新修正案，帝国将废除收养侍妾制度。在已经收养的侍妾儿童中，未成年者不再承担服侍义务，等同于普通收养；而已成年者，将自动转为正式配偶；如丈夫已有正式配偶，则可令立户籍，自主决定去留。

    新法案将于下一年秋天生效。

    消息一出，正值暑假，汤家为此发生了激烈争吵。

    汤先生低喝了两句，汤太太也加入了争论，因为声音太小，听不真切。只有汤耀洋的声音很高，穿透力十足。

    “——你们之前不是说了么，他这个先用着，等以后我长大了娶一个更漂亮的，门当户对的！”

    “——凭什么你们要我认了？凭什么！他算什么啊，怎么拿的出手……”这句倒是听得很清晰。汤耀洋继续数落着，“……要脸没脸，要学历没学历，傻呆呆的，就会在家做饭擦地，出去一句话也不会说！”

    汤太太好像又说了一句，立刻被小洋更大的声音掩盖。

    “——怎么改？他骨子里的寒酸劲改得了么？养着他，我同意，可以养他一辈子，但我不会和他结婚……他比我大那么多，身体也不好，你们看看他还能做什么……”

    帝国新法案摆在那里，争吵到最后不了了之。

    想必汤先生、汤太太认为关起三楼卧室的门，声音不会传远。

    但韩念真在一楼卧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真好笑，叫了那么多年老公，到底做不成真夫妻。他年纪大了虽然才24岁，身体也不好，傻呆呆的。汤耀洋的反应，其实也没有太意外。韩念真躺在床上咯咯笑了出来，泪水流进发缝，他闭上眼睛，在窸窸窣窣的争吵声中睡了过去。

    梦中，他梦到了过去的小洋。

    那像是两个人的高中时代。汤耀洋身高过了一米八，比他还高一点，胳膊可以把他挽在怀里，给他想要的安全感，真像一个顶天立地、能保护妻小的丈夫。

    情到浓时，才敢说些“冒犯”的话。韩念真说，你力气比我大这么多，刚刚捏得我都疼了，以后不要欺负我。

    小洋说，我怎么会欺负你呢，你是我老婆啊。

    提到这个词，韩念真免不了心里一酸，说，我不是你老婆，你以后娶的才是老婆，我想和你在一个床上睡都不行。

    小洋说，那他是我的大老婆，你是我的小老婆。我不会欺负你的，也不会让他欺负你。

    这句话没什么实际承诺，但作为床笫蜜语哄住单纯的Omega却够了。当时韩念真说，那我以后也不给你添麻烦，等你结婚了，我在家给你做饭带孩子，不让你为难。

    梦到这里结束了。

    韩念真睁开眼睛，脸颊和枕巾是湿的，或许眼泪从入梦开始就没有停止。他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为汤耀洋流泪，因为濒临干涸的心再也没有汁水可供榨取。在看清事情后，他不再期待，也不再失望。

    这几个月来他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每划动一次火柴，他就从往日回忆中汲取一次温暖，说服自己小洋也许还会爱他，混淆过去与现实。但随着回忆燃尽，现实的寒冷侵蚀了他：侍妾是侍妾，永远变不成正牌太太，就像鸡变不成凤凰。汤耀洋一直明白。

    撕除回忆的糖衣滤镜，韩念真发现两人间的感情如鸡同鸭讲，从未对等。他把对方当成唯一的丈夫，对方当他是正餐前垫胃的免费小菜。

    留在汤家除了徒增嫌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他赖在汤家不走，他从不怀疑先生太太会养着他，给他工作，让他在新法案生效后成为汤耀洋的正牌妻子。他们思想保守，但绝不刻薄。只是成为汤耀洋的妻子后，他留不住丈夫的心，每日被轻辱的生活能忍受多久呢？汤耀洋会喜欢上别人，而他又能怎么阻止呢？

    那样的日子一定像钝刀凌迟，他不想尝试。虽然成为汤家少奶奶的名头好听，但韩念真从小当童养媳，站在名利场边缘，他明白接近权力和手握权力不是一回事。汤耀洋不重视他，他就是个空壳子，待的越久陷得越深。

    一周后，韩念真打印了户籍变更表格。他已经填好了自己的部分，表格放在书房桌上，一共2。

    “谢谢汤先生、汤太太收养我，照顾我。”韩念真的话提前打过几遍草稿，勉强不会磕巴，“我明白，这么多年来，我、我和小洋可能没有缘分，走不到一起去，这样硬、硬凑到一起也不合适。”

    “帝国新法案，对、对小洋和我都不好。我已经成年了，也大学毕业了，可以自己生活，小洋也……大了，不需要我照顾。我想着以后，我们分开，对大家都有好处。祝、祝小洋以后找到合适的人。”

    他说话结结巴巴，但态度坚决，用钢笔正楷工工整整地写好了每一处表格项，没有一处错漏涂改。汤先生拿起表格对光一看，钢笔字下还有一层铅笔字草稿。最后的签名部分也写好了，盖上了红色姓名章。

    表格繁冗，除了Omega自填的部分，还有约五分之一需要汤耀洋填写，剩下的由汤氏夫妇完成。完成主要表格后，还需要附上终止侍妾收养协议的法律文件。

    汤先生收下了表单，但没有立即做出答复。

    中止侍妾收养的程序相当复杂，这包括了终止收养关系与终止类配偶关系。除了政府申请表外，还需要完整的财产分割协议、赡养补偿协议等文件。如果侍妾已被标记，那么在申请表递出前须完成标记移除手术，提交医疗记录。完整材料递交后，收养家庭和被收养人要按照预约时间，亲自去机构解除关系。

    几件事相并而行，走完至少三个月。

    令韩念真意外的是，在知晓他主动提议分开后，汤耀洋的态度突然客气下来。正值暑假，汤先生履行约定，让韩念真去了汤氏财务部门实习，家里有张妈料理，他回去吃现成的。汤耀洋在业务部门实习，办公不在同一层，但在食堂吃饭时常会碰上一面。

    公司八楼有一片僻静的小天台。

    “你是说要搬出去吗？”这天是个阴天，昨天刚下过雨，下面的树绿油油的。汤耀洋看着旁边的Omega，韩念真正在试图把皱巴巴的吸管插进饭后酸奶里。“搬到哪？”

    “不知道，还没定。”韩念真道。他最近在询问梁添如何找房子。

    汤耀洋嘶声吸了一口气，仿佛对刚刚Omega的回答不满。

    “你可以不搬出去的，”他补了一句，“我爸妈也不希望你搬出去。”

    韩念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你不会以为我会看着你结婚生子，当你的地下情人吧？”

    “我没这么说。”汤耀洋窘迫道，耳朵一红，“你身体不好，再加上除标记手术，我担心你一个人住辛苦。”

    韩念真喝着酸奶，不去想对方的关心有几分真假。几周前，他仅仅因为说话态度不合对方的意就要挨耳光。现在他不挡路了，汤耀洋倒绅士起来，好像生怕他临时反悔或者对外抹黑似的。反差过于剧烈，韩念真很难不心寒。

    他故作坚强，问对方开始填表了么。

    汤耀洋故作轻松，说还没填，会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