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幽幽晓风 (第2/3页)

心，还可能是因为关心太过，以至于六神无主，百千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无可奈何，只剩下一个面无表情。

    卫庄看着来人的那双眼，感觉那就像是一捧熊熊燃起的火，要生生刺穿他的双目，最后将目光钉在了手中的寒光满溢的鲨齿上：“尘归尘，土归土，你当比我清楚。”

    他这话说的隐晦，韩非只觉奇怪，按说这幻境中的一切皆由卫庄的心绪而起，眼前这个模样与自己相仿的男人也不会例外，可……

    来人叹了口气，眼里却仍带着笑：“可你这样，我如何走得了？”

    卫庄看着那冰冷的剑锋片刻，倏而松了手，韩非本就不想与他动武，自觉无趣，顺势将剑收了，归入鞘中。

    卫庄从袖里取了一件东西，韩非远远看那模样似是个挂饰，尾端缀着红绳。卫庄提着红绳的尾端，将链子提起来，那坠物在空中晃了几晃，韩非这回看清了，那“坠子”原来是一枚漆黑的鳞片，至于鳞片的主人是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来人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吊坠，便移开了视线，他回避，卫庄却不避，缓缓道：“当年分别，我将此物赠予你，好在危机关头为你挡下一击。”

    对方含糊地笑了一下：“只是没人惦记一个书生的人头。”

    卫庄将那坠子握在手里，良久，点了个头：“所以它如今回到了我的手里。”

    那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卫庄却率先开口道：“这么多年，你就附身在这鳞片上？”

    “凡人的魂魄易散，如何依托一枚小物留百年清明？”一旁的韩非突然开了口。

    卫庄抬起眼，他承认韩非说的不假，可那又是为什么？

    韩非摇摇头，将手里归鞘的长剑抛回去，背后的天幕又划过一道极亮的白光，仿佛要将这青天撕裂开来，韩非回头望去，天边那映着日光的彩云已经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般的强光，炽烈的白光刺得人眼几近落泪，有那么一瞬间，视野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冬日的一望无际的雪地——

    原来如此，韩非心想，这处幻境快要碎了。

    这样最好，他出神地望着当空那股炽烈得直灼人眼的强光，大梦醒来，有功的论功，戴罪的赎罪，一切清晰明了，再好不过。

    没有人能在梦里过一辈子。妖不行，神也不行。

    “你……”卫庄看着那个身着前朝旧服的男人，“是来为我挡剑？”

    男人凝视着他，仿佛要将眼前人的一点一滴悉数描摹下来，拓在心头一般，半晌，只说：“只是来尽一点心意。”

    这片蛟鳞当初注入了卫庄的部分修为，方才能于危急关头显些神通，而今他借花献佛现身一遭，等这个幻境结束，也该走了。

    凡人一生短暂，力量微渺，却又偏偏总爱许诺。可隔世的诺言不作数，他该知道的。

    “这梦境就要碎了。”卫庄说。幻境一碎，其中的种种虚影、罔象也将逝去，他不说，也相信对方不会不明白。

    来人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卫庄顿了顿，“之前的那些……梦，也是你？”

    他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只看到了对方眸中一点流动的光，像是水色，不待卫庄看清，那人忽而上前一步，偏头覆上了他的唇。

    远处黛色的山川只剩下渺渺的一片虚影，卫庄的瞳仁略微缩了一下，两人贴得太近，他反倒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卫庄的目光闪烁，那些梦魇中的点滴，他原以为不过是百年前记忆的碎片，一面经历，一面还觉自己可笑又可悲，谁知峰回路转，竟遇上一个比他还痴傻的。

    他阖了眼，幻境到底不过虚幻，两人的唇瓣相碰，却没有丝毫的实感。卫庄的手指蜷了蜷，在抬起之前忽被人伸手握住。

    周遭的竹林枯萎，眨眼间纷纷倒下，那人的气息退开，卫庄不用看也知道对方在笑。

    卫庄睁开眼，来人也正望向他，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笑起来很美，卫庄深知这一点，却又忽感此刻同过往每一次都不尽相同，乃至同那个百年前叫他最不堪回首的的秋夜亦不相同，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了万水千山。

    这其中还包含了超越一届凡人寿数的时间。

    仙凡有别，卫庄又想起了这一句。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韩非那时说这话的语气。

    一阵热感忽自掌心而起，他心头怦怦直跳，垂着眼帘展开右手，只见手心里那枚穿了红绳的鳞片正在缓缓消融，化为一手漆黑的齑粉。

    粉末随着指缝漏下，落在他的鞋尖旁，卫庄无声地看着脚下龟裂的地面，裂痕渐渐加大，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说：“时辰就要到了。”

    卫庄捻了捻手指，没有挥去上面残留的黑粉，眼前人的身形正在缓缓消散，像是祠堂里青烟袅袅没入白云间，他昔日曾握着爱人的手眼看对方离去，百年过去，这一回却再做不到了。

    情义、勇气，原来随着年岁流转，都不过掌心流沙，只不过留个虚幻的影子，供世人追忆往昔罢了。

    太匆匆。

    他转过头，看见韩非站在他一步开外的地方。见他看来，韩非眉梢一动：“还是说，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龙神？”

    “我不是龙神。”卫庄说。

    韩非自知他不是，扫了眼那个初时莫名而来的“影子”，只见对方的身形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日光下泛起一阵熠熠的辉，恍若夕阳下粼粼的水面。

    凡人的一生短暂，连魂魄也无法像上仙那样强行分离，只是依托某种灵物或是神器做媒介，留下些许神识，又或者执念。

    可无论那些过去的心念再怎般刻骨铭心，终会随着岁月一道慢慢消散。

    到头来，影子只能是影子。

    韩非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只剩半身的虚影，一股奇异的感受突然涌了上来，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承认对方确实是与他相像，纵然作为前世，似乎也没有不像的道理就是了。

    可是……

    他的目光一动，突然想起了那场除夕夜里的大雪。

    那似乎是从某处室内朝外望去，他盯着木窗上新贴的窗花，发现它的形状并不多么规整，收边略显毛躁，他眨了一下眼睛，倏而回神，却没有忘记透过半开的花窗望出去，屋外那皑皑的雪。几多落寞。

    天界没有那样的雪。

    不光是雪，有股情绪在韩非的心底翻涌，陌生，却又那样真切。

    为什么……他并没有亲身去过那样的